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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若栩笑着摇摇头, 起身准备出去, 军医与那几位亲兵尚且还在厅中等候, 现如今陆垣蛰伤情暂时安定, 她理应去遣散众人。

不料手下一沉, 垂眸看去竟是陆垣蛰攀扯住她的衣袖。

受了伤的陆长公子委屈地蹙眉, 仰头对她道:"这般晚了, 若栩要去哪里?"

颜若栩从案上取了枚蜜果喂给他,暂时堵上他聒噪的嘴, 轻拍陆垣蛰的手臂道:"去去就来,陆公子请稍安。"

吃了一嘴甜蜜的陆长公子这才松手, 点头表示同意。

穿过曲折的游廊,颜若栩正要往前厅去, 忽而见院中的桂树下有个呆立的身影, 那里背光,那人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若不细看, 险些忽略过去。

颜若栩顿足, 吩咐坠儿去账上支些银子, 赏了前厅众人后令他们散了, 自己则往树影下走去。

正背着人默默伫立的小侯爷听见窸窣的脚步声,警惕地回过头,见来人是颜若栩, 那眼底涌上的一抹冷厉才消散开去。

从边城回来后颜喆脾气非但没有收敛,整个人身上更添一抹肃杀, 许是从腥风血雨中走了一遭,那随时保持警觉,时刻准备提剑相斗的沙场上的习惯,现如今深深刻入了他的骨髓。

颜若栩虽然只比他长几岁,却是看着他长大的,从前的少年多朝气蓬勃,鲜衣怒马,何等恣意欢虐,断不是今日沉郁阴鹜的模样。

"阿喆,呆在这里做甚,方才没来得及顾上你,可曾受伤?"

面对阿姐的关怀,颜喆心中有愧,他将头深深埋下,犹豫许久才道。

"今日之事因我而起,是我执意要去追一伙趁乱在街道上抢夺平民财物的乱贼,明知道他们人多,手中还有武器,仍追了过去……"

说到一半,颜喆的声音小了下去,今日独身纵马去追那伙人时,他也曾想过,对方人多势众,他一人去追,很容易被围困住,可他还是一意孤行的去了。

那伙趁乱发财的乱贼都是些亡命之徒,在颜喆追他们到了一条断头巷弄中时,忽而调转方向反过来围攻他。

就算他再怎么神勇,双拳终究难敌四手,颜喆杀红了眼睛,闪着银光的匕首在脸旁带起一阵阴风,扑面而来的杀气令他想起来边疆的风沙,狂风裹挟着羽箭涌来之时,便是这般。

这群人才不管围住的是什么人,从颜喆的衣着上他们能够轻易的猜测出他的身份,年纪尚轻就能这般威风,定非富即贵,这一点恰好勾起了他们的杀心,竟然遇见个难缠的主儿,不如杀了省的麻烦!

颜喆的马被刺中几刀,惨烈的嘶鸣起来,高高抬起前蹄,踹翻了当面的一个贼人,同时也将颜喆摔落在地。

在他几乎绝望之际,一柄银枪破风而来,正中其中一人的胸膛。

喷洒的血雾落了颜喆一身,他从地上抬起头,在一片血色中见陆垣蛰杀开一条血路,手中的长剑泛起寒光,如同修罗降临人世,目光沉沉,急促道。

"上马!"

呆愣在地的颜喆恍然回神,没从惊讶中走出,陆垣蛰已经等不及了,从马背上俯身,一手拽起颜喆。

被打退的人再次围拢上前,其中一人握了把短刀,迎面劈过来,陆垣蛰急忙侧身去躲,刀刃擦着脸颊划过,触感冰凉。

惊魂甫定的颜喆急忙借力站起来,翻身上马。

可一柄匕首比他的动作还快了半步,对准小侯爷颜喆的后颈刺来,陆垣蛰错身相护,左肩正中这刀。

"阿姐,都怪我,若不是为了救我,陆垣蛰……姐夫断不会受此重伤,要打要罚我绝对不会有半点怨言!"

颜若栩早有所料,可听颜喆说完后还是气恼不止,她攥紧双拳注视着颜喆,见他已然十分自责,也不忍心责怪,只道:"你既然知错,明日便亲自向他道谢,今日天色已晚,先回你府邸歇息去吧。"

颜喆如获大赦,长吐出一口气,点点道好,临走前又回身道:"从前是我错怪姐夫了,他是顶天立地的男儿,阿喆佩服,只是从前多有失礼之处,不知姐夫是否怪罪我。"

数月前还对人家兵戈相向,现在一口一个姐夫倒是叫的亲热,颜若栩不禁莞尔,对颜喆道:"快些回去歇着吧,他不会记恨你的。"

自然,陆垣蛰并不记恨这直脾气的小侯爷,受了伤卧床的陆长公子事情还多了去,例如时刻惦记颜若栩怎么还不回房,哪里还记得小侯爷这档子事情。

他受了伤不方便行动,更衣洗漱这些事情自然要颜若栩帮忙,陆家长公子不近女色的传闻确实是真的,嫁过来之后颜若栩便察觉,他的身侧莫说年轻貌美的侍女,就连个老嬷嬷都不曾留。

原先还有阿七伺候生活琐碎,现在阿七去了城外照顾冯将军,陆长公子身边一个能用的人都没有。

忙活半晌终于熄了灯,院门悬挂的宫灯在风中四下翻飞,静悄悄的屋子里渐渐响起均匀的呼吸声。

安宁不过片刻,陆家府邸的一角传出一声惨叫。

颜若栩急急忙忙起来点灯,才察觉陆垣蛰肩上的伤口又裂开了,渗出来的鲜血染红了纱布,她用手挡着烛火凑近查看,满脸都是懊恼和后悔。

"都怪我,你的伤口又出血了,我去找大夫过来看看吧。"

夜里睡得好好的,颜若栩踢被子乱动的毛病又犯了,手挥来时刚巧蹭到了陆垣蛰的伤口。

从前她并不知道自己的睡像这般恶劣,又是羞怯又是自责。

陆垣蛰知道自己的伤只损了皮肉,就是伤口深了些,随便一碰就容易裂开,这伤于他而言不算险,待会血自己便会止住,他不恼,倒是将颜若栩又急又恼的样子很是有趣。

正色道:"无妨,只是公主夜里睡觉有些不安宁,我有个法子可解。"

"什么法子?"颜若栩只穿着贴身的锦衣,乌发披在肩后,眼里残留了些睡眼朦胧,哈欠着问道。

陆垣蛰有一刹失神,指了指她手里的烛火道:"熄了灯,上床来再告诉你。"

待颜若栩吹熄了烛火,小心翼翼从陆垣蛰身上爬过,躺好在床榻里侧时,一只温热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颜若栩身子一僵,又听身边的人沉声道:"另一只手也放过来。"

颜若栩不知道他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却还是乖乖将手伸了过来。

女子的小手柔弱无骨,方才下床折腾了一番,指尖微凉,陆垣蛰满意的将颜若栩的双手攥紧,拢在自己的被子中,安然道。

"睡吧,这样你夜里就不会乱动了。"

颜若栩原来还纠结男女授受不亲这类大道理,转念一想若不如此,夜里要是乱动加重陆垣蛰的伤情可如何是好,也不再多言,瞌睡涌入心头,喃喃道:"那便睡吧。"

着一厢颜若栩睡得香甜,可苦了陆垣蛰,他一会看看随风轻摆的帐幔,一会侧脸看向身侧安眠的少女,掌中紧握颜若栩的手格外安心。

他看着帐顶的帷幔,良久才沉沉睡去。

这是陆长公子第二回睡到日上梢头,陆如卿与陆垣韩昨夜彻夜未归,听说陆垣蛰受伤了,陆如卿终究不安心,清晨归府后便来这边探视,谁知院门还紧闭着,听下人说伤势不重,也就安心离去。

陆垣韩斜瞄了那雕花木门一眼,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只觉得自从这大哥从许县来京后,他在京城中的存在感就弱了许多,他暗自发誓道,我定要比你强上百倍,你等着罢。

第二波来探视的是大忙人沈然,京中出了乱子,首当其中的就是他们这开门做生意的人,沈然要钱不要命,昨日乱哄哄的还是冒险出去了几回,将自己的店铺都顾及好,还去仓库加派了戍守。

他火急火燎地跑到院里,听素心禀报道陆垣蛰还没起身,焦虑地在原地来回踱步,拍了把脑门道:"待长公子醒了立即来告知我,有十万火急的事情找他!"

素心捂着嘴笑了笑,心中暗想沈公子除了赚银子恐怕没有什么事情,配的上他口中的十万火急。便娇笑道:"那沈公子要不要去叫驸马起来,既然事情这般紧急。"

沈然甩了把袖子,就算忙了整夜未眠,还是张绝艳倾国的脸,白皙的面庞上眉梢坠了粒黑痣,随着长眉蹙起,也缓缓一动,看向素心时眼中未曾多付情愫,偏偏目含秋水般。

"罢了,不扰他清梦了。"

素心看着沈然的背影不由失神,拍着胸脯许久才平复下心情,对一旁的郑昊道:"沈公子的姿容当真风华无双。"

郑昊挺直肩背,缓缓点头,不禁扭头看向房门,幸好沈公子乃男儿生,不然只怕能祸国殃民,转念一想,就算男儿郎,这不也连累了驸马的名声,要怪,就怪沈公子长了张比妖精还好看的脸,啧啧,实在苦了驸马,凭白被泼了污水。

陆垣蛰在床榻上幽幽转醒,刚睁开眼睛就打了个喷嚏,不禁粗声粗气道:"谁在念我?"

门外候着的素心急忙轻轻在房门上敲了几下,小声道:"驸马醒了?"

陆垣蛰坐起来,看向右侧已经空空一片,不知何时颜若栩已经起身,他掀开锦被朗声道:"公主呢?"

素心挑眉转身和郑昊对视一眼,捂着嘴笑了笑,压着声音说道:"公主去太子府邸了。"

"哦,知道了。"

方才还精神抖擞的陆长公子瞬间没精打采,有气无力的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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