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万不得已,李寄秋并不愿意和教团麾下的士兵战斗,毕竟之前的军需仓库之战就证明了一件事,这些士兵的战斗素养已达到了高度职业化的水准。
而且有件事朱源达虽然没有提及,但猜也能猜到。
据对方所说,教团士兵经常会外出去山里找什么东西,难道在外出的时候,朱源达就没尝试过袭击他们?结果他到现在都还没拿到怀表,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占据他家的教团士兵不仅战斗力不弱,火力也同样强大。
如果真的要与对方正面冲突,那就必须力求在偷袭时杀尽量多的人。否则,等到敌人的自动武器开始发力,那自己将处于绝对的劣势中。
目前,李寄秋只能先从腰后拔出手枪并拨开保险,才能进行射击,这一连串动作在速度上显然无法与直接从腿部快拔枪套中取枪相比。拔枪速度就是生命,哪怕半秒钟也可能决定生死。
想到这里,原本就自信不足的内心更是增添了几分忐忑与不安。
刚踏入别墅区不久,李寄秋便远远地注意到朱源达家的楼顶似乎站立着一个人影,由于距离过远,他无法确切判断对方手中是否持有武器。
而那个人很可能也已经注意到了自己。李寄秋能清晰地感受到,有一道充满强烈戒备的视线正紧紧盯着他看。
既然已经被发现,那就更不能急了。
李寄秋假装逐一查看经过的每栋别墅的门牌号,同时也不禁偷偷窥视着这些深山中的豪宅内部。能住在这种地方这样房子的人,绝对是自己想都不敢想的富豪权贵。
正如朱源达所说,每栋别墅都紧紧关闭着大门,让人难以窥其内部全貌。只能通过窗户,勉强看见屋内的些许景象。
或许是因为这里地理位置偏远,别墅内部并未显得太过杂乱无章,相较于外面的城镇,其遭受的掠夺与破坏程度明显较轻。大件家具与电器大多安然无恙,唯有那些便于携带的小型物品已不翼而飞,留下了被搜刮的痕迹。
每栋别墅都显得死气沉沉,屋内积满了厚厚的灰尘,显然已经许久未曾有人居住。
对于这一点,李寄秋并未感到意外。在往日,这样的别墅无疑是人们梦寐以求的世外桃源,也是自己攒几辈子钱都买不到的地方。然而,在当前的末日世界里,水电供应中断的深山别墅价值已大打折扣,远不如外面那些拥有坚固院墙的农家小院来得实用与安全。
而且,在被原始森林覆盖的大山中可没办法种地,想要种地就必须重新垦荒。即便垦出一片荒地,能种的可能也就是玉米红薯之类的东西。问题是,反正都是种这些,为什么不去外面的平原种?
随着人类文明的光芒逐渐黯淡,自然界的野性力量迅速复苏,野生动物仿佛雨后春笋般涌现。在过去的两个月里,李寄秋在旅途中多次目睹了野狗、野狼乃至野猪等生物,它们成群结队地在车队附近悠然自得地散步或觅食,对人类的存在毫无畏惧之意。
外面尚且如此,原始森林中只会更甚。居住在这里,还要时刻提防动物的袭击。
所以这里才没有人居住,所以教团的那些人可能会有些难对付。想到这里,李寄秋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悔意,猴子们其实还是有点用的,比如搜房子时就可以让它们先去探路,那样自己就安全多了。
怀揣着忐忑与不安的心情,李寄秋慢慢靠近了简易的木制大门。
大门敞开着,两个背着自动步枪的人站在门口,警惕地盯着从远处走来的李寄秋。不过他们也只是在戒备,并没有取下背后的步枪。
在距离大门还有五米的距离时,李寄秋停下了脚步,举起右手神色如常地向对方打了个招呼,“你们好,我没有恶意。我是来找朱源达的,他是我的亲叔叔。”
两个守卫的目光落在李寄秋的手斧上,随后又交换了一下眼神,其中一名年长些的摆摆手道,“没有这个人,你找错地方了,走走走。”
“不可能!”李寄秋直视着对方的眼睛,斩钉截铁地说,“我叔叔他给我的地址就是这里,天堂山半山别墅区,二十二号!雾灾刚爆发时,他就打电话跟我说如果在外面待不下去,就来他这里避难!”
年长的守卫有些犹豫,他对身边的同伴使了个眼色后,拿出对讲机后退了几步,直至李寄秋听不到他的说话声为止。
与此同时,另一名守卫则将背上的步枪取下,稳稳地端在手中。但他的枪口并未对准这位不速之客,而是保持着向下的姿势对着地面。
过了片刻,年长守卫才返回门口,他的语气也相对和善了点,带着一丝探寻的意味问道,“你说朱源达是你的叔叔,那你的婶婶怎么称呼?”
“我婶子叫韩乐清。”李寄秋理直气壮地说,“他俩在里面吗?你们都是谁啊?我叔叔请来的保镖?”
看到李寄秋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的样子,年长守卫点点头,继续追问道,“那你的两个堂兄弟都叫什么?”
真是低级的套话技术。
李寄秋心中冷笑一声,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反驳道,“我只有一个堂弟一个堂妹,分别叫朱晨曦和朱暮瑶。不是,你们到底是谁啊?我叔叔他们呢!?”
在说到最后时,李寄秋刻意让自己的语气中夹杂了一丝怒意与不耐烦。当然,这两样情绪不是他装出来的,而是自然流露,不过却很适合自己目前这个“侄子”的身份。
“这里没有你叔叔一家人。”年长守卫诚恳地说,“我们也是从外面来这里讨生活的,看到你叔叔家不错就暂时住了下来。来的时候,这栋房子里就没有人在住了。”
李寄秋瞬间收敛了之前的情绪,转而装出一副高度戒备的模样。他弓起身子,缓缓向后退了两步,目光在两名守卫之间来回游移,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了。但我希望你们能把叔叔的一样东西给我,我好留个纪念。”
“这位兄弟别误会,我们不是盗匪。”年长守卫见李寄秋一副随时准备逃跑的样子,笑着澄清道,“我们是有信念的,不会干那些没人性的事。你叔叔房子里的东西我们都没动,只是借用了些生活用品。你想要什么?要不跟我进去,你自己找?”
有信念?不会干没人性的事?李寄秋感觉自己快要憋不住表情冷笑出声了。有信念指的是把所有人都送进灰雾,哦不,送进“天堂”吗?也是,对于他们来说,送别人上天堂怎么算没人性的事呢,根本就是在做好事。
见李寄秋沉默不语,脸上的戒备与敌意反而愈发明显,这一幕却阴差阳错地让年长守卫误以为对方是因为谨慎而不愿轻易踏入别墅。于是,他再次提议道,“你若是不放心,就在这里等一下,我让其他人把东西送出来。是什么东西?在哪里放着?”
“是一块金色的怀表,打开后表盘是我叔叔的全家福。放在哪里我也不确定,应该是在二楼主卧吧,书房也有可能。”李寄秋努力压抑着内心愈发强烈的敌意,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镇定,“我只要这个,拿到了马上离开。”
“只要那块怀表没有被之前的人取走,它就一定还在那里。请放心,我们从未动过别墅内的任何财物,只是借用了一些必需品。”年长守卫拿出对讲机,向别墅内的其他人详细描述了怀表的外观以及可能存放的地点。
三人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门口,彼此间沉默不语。目光偶尔交汇,却又迅速避开,场面略有些尴尬。
“这位兄弟,外面的日子不好过吧?”过了几分钟,年长的守卫率先打破了沉默,他以一种近乎唠家常的口吻说道,“不然你也不会冒险进山来投奔亲戚了。”
“嗯,单是活着就很难了。”李寄秋随便糊弄道,“而且,这山里的猴子好像还有点古怪。早知道叔叔已经离开,我就不来了。”
“这座山里的猴子已经被灰雾影响产生变异了。”年长守卫面色凝重地说,“如果你看到它们的眼睛,过段时间就会变成怪物。你没有看到吧?”
我是没看到,但我和它们的老大很熟。李寄秋心里一边吐槽着,一边摇了摇头,继续扯谎道,“没有。我只是听到总是有猴子在头顶跑,但没有看到它们。”
“那就好。”年长守卫闻言,似乎松了一口气,但却与另一名守卫不知不觉地又向后退了几步。随后,他话锋一转,试探性地问道,“兄弟,如今这个世道,一个人在外面漂泊确实不易。有没有意向加入我们?”
该死的邪教徒,什么时候都不忘拉人入伙。
李寄秋心中暗自怒骂,但表面上却只能装出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故作迷茫地反问道,“加入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见对方似乎有兴趣,年长守卫眼睛一亮,立刻口若悬河地介绍起来,“我们是教团,一个致力于互帮互助、共同面对困境的团体。在这里,每个人都是彼此的兄弟姐妹,是亲人。无论你遇到什么困难,我们都会伸出援手。教团的终极目标,是让每一个人都能在天国中平等、幸福地生活”
李寄秋注视着这位滔滔不绝的守卫,心中不禁涌起一丝讽刺的笑意。刚开始对方还把教团说得好像是个互助会一样,但没想到这么快就露出了狐狸尾巴。
不过现在,李寄秋只能强压下心中的不耐,耐心地听着年长守卫无休止的传教,那些内容对他而言其实早已耳熟能详。
但是,李寄秋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与自己曾经身处教团之时相比,如今的教团似乎又增添了许多新的元素。尤其是围绕着“互助”这一主题大肆渲染,显然是为了给那些不明真相的幸存者营造出一种错觉——教团仅仅是一个由民众自发形成的、旨在互帮互助的小型团体。
幸运的是,守卫的传教并未持续太久,一个光头年轻男子迅速从别墅内跑出,打断了这场冗长的对话。
“找到了找到了,黄哥你看,是不是这个?”光头来到两人面前,展开了紧紧攥着的拳头,一块金灿灿的怀表出现在他的手心中。
守卫接过怀表,小心翼翼地将其打开。表盘内,一张清晰的照片映入眼帘,照片中是一对中年夫妻,身旁则站着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没错,是一家四口。
年长守卫在确认怀表无误后,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他本就对这位突然找上门来寻亲的年轻人抱有疑虑。毕竟,雾灾已经肆虐了三年之久,真有亲戚也早就抱团抱在一起了,哪有现在才想起来寻亲的?
不过这块怀表确实是个强有力的证据,再加上他们之前在别墅里的发现也和年轻人说的话都对得上。
尽管年长守卫能明显感受到对方对自己传教的冷淡态度,但他也没过多在意。毕竟,上级并未要求他们传教。尤其是在这个地区,教团的势力尚未深入,他们收到的指令其实是要保持低调,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兄弟,给你怀表。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年长守卫说着,就把怀表递给了李寄秋。
事情这么简单就搞定了,原来真的可以靠对话就解决问题,哪怕对方是教团。
李寄秋把怀表放进上衣内侧口袋里,但他的神经却并未因此而有丝毫的放松。曾经独自的流浪生涯让他对这种情况已经产生了近乎ptsd的警觉,他总是习惯性地保持警惕,内心深处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预感——事情或许远未结束。
既然已经顺利拿到了怀表,李寄秋便不再多做停留,他冲着年长守卫点了点头,以示谢意,“谢谢,那我就告辞了。”
然而,就在李寄秋刚后退了两步,那位拿来怀表的光头却突然叫住了他,语气中带着几分疑惑与不确定,“等等,这位兄弟,我看你好像有点眼熟”
李寄秋心中猛然一紧,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果然,自己根本没有那种好运。
“你是不是去过沣城?”光头上下打量着李寄秋,眼神中充满了疑惑。眼前的这个人,虽然看起来有些眼熟,但气质和外貌都发生了极大的变化,让他一时之间难以确定是否就是记忆中的那个人。
“没去过。”李寄秋站住脚步,停止了后退,大大方方地看着光头,语气平静而镇定地说道,“你认错人了吧。”
光头闻言,眉头紧锁,仔仔细细地审视着李寄秋,努力在脑海中搜寻着与这张脸相关的记忆。
经过一番仔细的辨认,光头紧锁的眉间渐渐舒展开来,嘴角甚至挂上了一抹淡淡的微笑。
但李寄秋看得出来,对方想说的不是“不好意思认错了”。
而是“终于找到你了”。
也许光头不是这个意思,但在多疑的李寄秋眼里,对方就是这么想的。
李寄秋微微上挑眼角,向别墅楼顶望去,却发现原本站在那里的人影已经消失无踪,不知道是暂时离开了还是走到了视觉死角处。
机不可失,先下手为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