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角这东西自古有之,两三千年前的古埃及人,腓尼基人,古希腊人,古罗马人就开始用了。可这玩意大而无当,一直属于好看不好用的废物。唯一知名的战例还是美国人在南北战争时期创造的,用装甲舰欺负木制军舰。
这完全是强势海军欺负弱小才能用的东西。因为撞击需要抢占战位,这就需要灵活和航速。撞击也很危险,同时代的战舰很难出现这种压倒性的优势——可这种本不该出现的情况现在出现了。
‘辽东’号有着敌人难以企及的航速和灵活性,而且不想发动撞击的朱诚琇偏偏待在一艘舵机失灵的快速战舰上。当它全速发动冲刺时,倒霉的‘阿姆斯特丹’号正好横在它的正前方——偏偏赵泽在设计时就给‘辽东’号加装了撞角。
一千马力的蒸汽机赋予千吨级的‘辽东’号巨大的动能,坚硬的金属撞角犹如一把利刃,两者配合下产生了巨大的破坏。这一撞,威力堪比一百发大口径重炮的轰击。
‘阿姆斯特丹’号的船体用了非常厚的橡木板,坚韧而牢固。它是一艘专门建造的军舰,比那些武装商船更加注重防护性。‘辽东’号上的大口径重炮能在罗伊舰队的其他船上随便开个大洞,可在‘阿’舰上必然会遇到麻烦,造成的破坏会小很多。
可现在撞角一来,‘阿姆斯特丹’号就扛不住了。想象一下被一艘千吨级的战舰高速撞上,这跟火车相撞没啥两样。‘阿’舰几十米长的舰体被拦腰撞入了五六米,侧舷完全破裂,要命的是船底破了个大洞。
撞击的那一刻,范文程还在用流血的双手拽一门火炮的复位绳索。当别人都在四处躲避时,他还茫茫然的不知要干嘛。而等撞击发生,他整个人都被剧烈的震动抛起,身体腾空后撞在一根缆绳上又掉落下来。
嘭的落回甲板上,范文程还来不及发出痛呼。他就发现自己的头皮被什么东西扯动,跟着连带脑袋都被扯了过去。他连忙双手一抓,才发现自己那根细长的发辫被一门火炮的炮架给缠住了。
撞击之后,‘阿姆斯特丹’号上乱做一团。它被‘辽东’号顶的向左侧倾斜,甲板上的人和各种物体也跟着向左滑动。不少人在惨叫中被撞的当场掉进大海里,连带火炮都脱离炮位,在甲板上隆隆滑动。
范文程的头发被缠住,他双手乱抓的想要挣脱,可头皮却越缠越紧。这条给他带来地位和身份的辫子此刻就像是要命的绳索,他双手乱抓乱摸,试图找到什么东西割断辫子。正好有人从他头顶滑落,一把抓住他的腿才稳住身体。
“帮我,帮我,快帮我一把。”范文程大声的喊着。倾斜的船甲板让他越来越恐慌,他身边的东西都在滑动,不断掉到左舷的海里。这其中甚至包括几门火炮,它们撞垮了左舷的护板,在海里砸出了一个个大水花。
抓住范文程大腿的人一抬头,赫然是在这条船上说一不二的罗伊爵士。这位来自尼德兰的贵族也在朝范文程叫喊,可双方谁也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
罗伊爵士双腿乱蹬,试图找个着力点,可倾斜的甲板难以踩稳。他只手拉着范文程的大腿,全部重量都施加在对方头皮上,或者说施加在那根细长的发辫上。
范文程因为这巨大的拉扯而痛呼,可紧跟着他更是张开喉咙的尖叫。原来罗伊爵士觉着这个东方土著的大腿不好扯,拔出了腰间的长匕首朝他大腿上狠狠的扎了下去。刀锋穿透了范文程的大腿,将其硬生生钉在甲板上。
范文程痛苦的要死,罗伊爵士总算固定住了自己的身体。面对‘辽东’一锤定音的撞击,他只能高声大喊道:“挂白旗,挂白旗。我们承认战败,愿意投降!”
船都被撞的倾斜,这是真的没法玩了。
只是这一刻没几个人听见爵士阁下的喊声。
‘辽东’号的舰桥内也是哀鸿遍地,所有人员都痛苦的呻吟。刚刚的撞击把大家弄得浑身疼痛,遍体淤青。海军司令朱诚琇惊魂未定的抬起头,挣扎的爬起来从舰桥的观察孔朝外看。外头的炮声好像停了,一切都安安静静。
朱诚琇捂着自己受伤的屁股,一蹦一跳的把舰桥内的人都拉起来,再派人去舰上各岗位查看情况。结果得到一好一坏两个消息。
“先说好消息。”朱诚琇脱了裤子,让卫生员给他包扎屁股上的伤口。拔出木刺的那一下,痛的他都要蹦起来。
水兵说道:“好消息是,我们舰上各部门都没有大碍。虽然有人受伤,可无人死亡。刚刚那一撞,还让我们的舵机恢复正常了。”
“啊,这确实是好消息。我们终于可以自由的航行了。”朱诚琇大乐,“那坏消息呢?”
“撞击的力量太大,我们被卡在敌人船上了,退不出来。”水兵又说道。
啥?又卡住了!
朱诚琇真是哀叹自己的霉运,他惊问道:“那敌人呢?”
“敌人那艘大舰跟我们卡在一起,也动不了。其他几艘船要么沉了,要么在着火。还有三艘估计是被吓傻了,已经远远躲开我们。不过他们没有逃离,而是在远处待着。”水手说道,“不过那些小船倒是真的跑了,一部分向南,还有一部分向东。”
“真该死。”朱诚琇骂了一声。
向南的可能是要逃回江南,向东的则可能是要继续攻击天津。总之这次朱诚琇肯定是完不成全歼的任务,顶多是把泰西人的舰队给报销了过半,也算是件功劳。
又过了一会,水手再次来报,欢喜的喊道:“司令,被我们撞上的那艘船挂白旗了。他们有些人就在船舷上朝我们晃裤衩呢,不过也有人不肯投降,想爬过来抢我们的船。”
啊……,这才是真的好消息!
朱诚琇从装甲舰桥内出来,果然看到仅仅几十米外被撞到几乎侧翻的泰西战舰。那艘船被撞的极惨,其船体向左舷倾斜了十几度,中间几乎断裂,右弦水线下部分都露出海面,可以看到大量藤壶附着在船壳上。
这船不幸中的万幸是‘辽东’号在撞击过程中也被卡住了,否则若是让‘辽东’号退走。就凭它中间那个巨大的漏洞,马上就要进水沉没——西方的战舰为了安放大量炮位,可是没有采用水密仓技术的。一个地方破洞,整条船都要进水。
由于两船相接,对面的‘阿’舰上的部分船员在惊慌之下甚至爬到了‘辽东’号的前甲板上。这些家伙刚上来就被一队带燧发枪的武装水兵给喝止放下武器,有些荷兰水手还以为自己有夺船逆天的实力,结果被排枪打成了血葫芦。
“前主炮瞄准,对方若有异动,立刻开火。”朱诚琇在舰桥内下令道。他不确定开炮能不能让‘辽东’号松脱,也担心要是松不开,对方要是沉了,会不会把‘辽东’号也给带进大海。干脆维持现状好了。
“朝对方喊话,那帮家伙应该带了通译。”朱诚琇继续说道:“后主炮保持警惕,别让人偷袭了我们。同时放下小艇向旅顺基地联络,我们需要更多的人手来帮忙。”
到了此刻,朱诚琇才稍稍放下心来。他知道自己后头还有一批通勤艇正在赶来。那些通勤艇速度没这艘主力舰快,但距离也不会太远,很快就会来的。
没一会的功夫,托马斯罗伊爵士也从自己的困境中挣脱出来,带着万分的惋惜从自己的座舰离开,跳到‘辽东’号的前甲板。和他随行的通译传达了他的话语:“我是托马斯罗伊爵士,本舰队的指挥官。我现在愿意无条件投降,请立刻救助我的船员。”
‘阿姆斯特丹’号的状态真是糟糕透了,掉进海里的水手用不了几分钟就会被冰冷的海水冻死。此外船的状况也很糟糕,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沉没。托马斯罗伊在确定自己的对手完全不怕接舷战后,完全丧失了所有的底牌,只能投降。
半个小时后,‘革命军’海军的通勤艇和标准运输船不断赶来,彻底稳定了战局。罗伊爵士表示要面见此次海战的中方指挥官,他在交上自己的指挥刀时,对朱诚琇由衷的说了句:“阁下的战舰有着令人惊叹的能力,阁下的勇气也令人万分敬佩!”
哈哈哈……,朱诚琇屁股受伤,走路都一瘸一拐,可听到通译转述的这话还是大笑不已。他后来在回忆录上写道:“当时战况万分紧急,我是临危受命,果断出击。在以一敌多的恶劣状况下,心怀陛下提拔之恩,背负百姓信任之责,唯有奋勇死战,一撞奠定胜局。”
朱诚琇的战况传回旅顺,传回金州,很快又传到了山海关。周青峰接到的战报上,不但有朱诚琇击沉击伤数艘敌船,撞伤敌方旗舰,迫降敌方主力舰队的情况,更有不少顽固死硬江南水师战船和李旦残部进入渤海湾的消息。
在金州的赵泽已经派通勤船对这些船只进行追击,不过由于敌船数量太多,通勤船又太少,可能两三天内都难以清剿完毕。为了避免更大损失,赵泽要求渤海湾内船只暂停航行。
周青峰既对海战的胜利感到欣喜,又对停航的影响表示忧虑。他向徐冰问道:“我们派去拦截莽古尔泰后路的部队这两三天就得不到后援了?”
徐冰正亲手给周青峰准备衣物,对男人的疑问,她只淡淡说道:“你应该适应放权,让底下的人自己去处理具体事务。现在你要跟我回京城,我们得选日子举办开国大典了。你今后得学会当一个统治者,当一个合格的皇帝。”
周青峰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他恼怒的重申道:“我说过我不当皇帝。”
徐冰微微轻笑,不可置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