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禁亚抨击寻秦记主要有三点。
其一,文辞粗鄙,不堪入目。
在此时的上海,旧派文人写的大多是章回体小说,以文言为主,白话文小说并不多见,北平才是白话文小说的兴盛之地。
而且就算是白话文,也是文白相间。
文言文讲究以文字为基础来写作,注重典故、骈骊对仗、音律工整,读起来朗朗上口。
寻秦记通篇白话,还白的很彻底,完全不讲究文辞优美,对仗工整。
在老派文人眼中,这就像是小学生写的作文一样,自然不堪入目。
其二,历史常识谬误,故事情节生硬。
平禁亚批判寻秦记中各种人物的称谓错乱,随意捏造历史人物,作者对战国时代的风土人情一窍不通,通篇臆想之言。
这些指责很有道理。
寻秦记本身就是爽文,不是严肃的历史小说,不可能进行严密的考据,否则写出来通篇古风,也就不成爽文了。
爽文的特征就是爽,其他的都可以忽略。
至于故事情节,想要合情合理比较困难,这毕竟是穿越历史小说,如果情节合理的话,项少龙在古代根本活不下来。
其三,篡改历史,误导民众。
这才是批判的重点。
平禁亚直接对准了穿越这种题材,认为如果这种题材泛滥开来,读者很可能认为这才是历史,从而混淆了真实的历史。
历史是严肃的,绝对不容篡改。
我们要站出来,维护历史的尊严,把寻秦记赶出自由谈。
以上就是报纸上对寻秦记的攻击。
平禁亚虽然在报纸上大肆抨击寻秦记,不过他内心里却不这么想。
作为“三人写作小组”的负责人,他有着不同寻找的商业眼光,一旦发现市场上某种题材火了,他就会跟风模仿,和书商勾结,骗取读者钱财。
这是他生存的根本。
眼看着寻秦记受到市民的欢迎,他觉得这是给通俗小说打开了一条新出路。
想想看,历史上有多少朝代,有多少精彩的故事,穿越者在其中纵横捭阖,大杀四方,这是何等激动人心的事情。
只要读者喜欢,这个题材可以无限制的写下去。
不过他深知枪打出头鸟的道理,他可以跟风,却不会出头。
他之所以用笔名炮轰寻秦记,除了在自由谈上的利益纠葛外,也是为了探路。
和林子轩的想法类似,平禁亚也想看看这个题材能不能被社会接受,反正寻秦记不是他写的,骂就骂了。
就算最后寻秦记被腰斩了,他也没什么损失。
如果寻秦记在社会上的批判声音不大,被社会认可了,他立刻就会换个笔名写一篇寻唐记来跟风,而且就用白话文来写。
什么言辞粗鄙啊,情节不合理啊,他才不管呢。
何况用白话文还能写的多些,多赚些稿费。
在上海的报刊杂志上,文言文和白话文的稿酬不同,如果文言文千字三块的话,那么白话文只能千字两块。
不过文言文精炼,白话文可以灌水。
抱着这样的心态,平禁亚向寻秦记开出了第一炮,他用的笔名叫网蛛生。
这篇言辞激烈,义正词严的评论得到了强烈的响应。
上海是旧式文人的聚居地,自由谈是鸳鸯蝴蝶派的大本营,培养了一批依靠卖文为生的职业作家,寻秦记的异军突起让有些人感觉到了威胁。
旧式文人对白话文有着天然的抵触心理。
他们觉得文言文才是真正的写作,白话文没有文化内涵,而且穿越这种题材太过胡闹,根本算不上小说。
他们代表了一部分人的想法,这部分人认死理,不愿意做出改变,并且还要把新生事物扼杀掉,不会威胁到他们的地位。
在平禁亚打响第一炮后,这些人成为了攻击寻秦记的主力。
一时间,在上海的报纸上出现大量批判寻秦记的文章,甚至有人人喊打的趋势。
林子轩看着报纸,心中感慨。
大家都是写通俗小说的,相煎何太急啊。
其中争论最多的有两点,一个是白话文的问题,还有个是篡改历史的问题。
在清朝末年,文坛提出了“新文体”,当时叫做通俗文言文。
五四新文动,提出了“白话文运动”,意思是大家日常生活里怎么说的就怎么写。
从新诗开始到第一篇白话文小说,刚刚过去三年的时间,如今的报纸上依旧以文言文为主,所以说想要改变数千年的文字习惯任重而道远。
寻秦记因为白的彻底,白的不同寻常而备受关注。
相对来说,射雕英雄传还在他们的忍受范围,有了寻秦记做靶子,射雕英雄传反而安全许多。
有些批判寻秦记的人还会拿射雕英雄传做例子,同样是通俗小说,文辞和故事性差距真大,黄毅应该向金勇好好学习。
至于篡改历史的争论,引起了历史学者的注意。
原本寻秦记只是娱乐消遣小说,根本引不起学者的关注,而这场由通俗小说内部作家发起的争论扩大了寻秦记的影响力。
上海的历史学者和知名文人分成了两派。
一派意思是这不过是消遣小说,不是历史小说,更不是真正的历史,较真就没意思了。
一派则大肆批判这种试图改变历史的做法,认为这是不尊重历史,绝不能姑息。
似乎整个上海的文化界都没有事情做了,寻秦记成了一种现象,不骂两句不舒服。
而对于普通读者来说他们觉得看的爽就足够了。
此时项少龙来到了魏国,参加龙阳君的宴会,碰到了信陵君、李园、韩非等人,舌战群儒,而他的处境也是危机四伏。
读者看的大呼过瘾,申报的发行量大增。
正当林子轩准备反击的时候,在北平晨报的副刊“自由论坛”上刊登了一篇短评。
短评中并没有提及寻秦记篡改历史的问题,而是认为“寻秦记之白话文正是白话文之未来。”
这篇短评的作者叫做鲁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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