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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一更

次日杨朔就带着老师张之洞的折子回了京。与此同时, 李居正也得了消息, 正和盛宣怀、恒晖在一起商量。

盛宣怀道:“大人, 咱们北洋这儿, 要一条铁路都要了好久, 仍旧是没个动静, 怎么这一回, 皇上竟然要给太后修专列?这,这哪里还有银子去瞎折腾?”

李居正听完笑呵呵的, 先是瞄了一眼恒晖,看他没准备开口, 这才捋了捋胡子,道:

“皇上自然有皇上的考虑, 这北洋没钱修铁路, 太后那哪能也没钱修呢?”

盛宣怀一听,原来是自己糊涂了, 皇上怎么可能自己掏银子给太后修铁路, 这必然是走的明面, 让户部出资, 到时候太后一旦应下了, 户部就是不想出也得出。

这才苦笑着摇了摇头。

没过几日, 李居正带着盛宣怀一起回了京, 留恒晖在北洋督军。

这一日正是风和日丽,皇上特意请了太后一起来商议政事,杨朔先上前禀奏:

“禀告皇上、太后, 汉阳铁厂日前铁炉已经修好,出的铁水和炼出的铁块都异常顺利。”

皇上大悦,连道几个好字,太后也十分高兴。

杨朔还带来两块铁块,呈上去给皇上,太后检阅,他恭恭敬敬弯下腰,双手奉上汉阳铁厂炼出的钢铁,一个太监从他手中接过,捧着奉到皇上、太后案上。

皇上一看,龙心大悦,勉励道:

“很好,此次汉阳铁厂总算是有了进展,不负我大清子民所望。”

满殿的大臣俱都面上带笑。

杨朔又道:“汉阳铁厂有此在功劳,全凭皇上、太后洪福齐天,张大人上书,提议为太后修建贺寿铁路一条,望皇上、太后恩准。”

皇上笑道:“正是如此,太后大寿将近,正好我汉阳铁厂炼出了钢铁,不如就此为太后修建一条铁路,让中外子民都看看我大清的能耐。”

太后心道,原来如此,今日请我来,是想拿我做筏子。

还没等太后张嘴,就听得皇帝道:

“朕看,这个主意极好,杨朔,你仔细说说。”

杨朔就道:“太后,张大人得知您储秀宫离新建的西苑仪鸾殿颇有距离,提议为您造一个西苑专列,专供您来回储秀宫与仪鸾殿之间。”

太后一听,惊讶了,这是真的说到心里去了,她确实嫌仪鸾殿来回折腾,这么一想,确实可行啊。只听她笑道:

“这可真是有心了,你说的那什么铁路,可真是有如此方便?”

杨朔此刻奉上一卷堪舆图,道:“张大人已为太后略做规划,将太后储秀宫与仪鸾殿两边连在一起,这铁路可铺上三华里,如此一来,太后每日往返于储秀宫和仪鸾殿之间,也要不得一刻钟。”

往日她嫌建铁路占了子民田地,说个不好听,那就是扰民,与民争地,但是到了她这儿,这整个皇宫,都是她的,就是建个十里八里的铁路,也占不到别人的地界儿去。

因此太后大为高兴,道:“好!好!这可真是太好了!”

杨朔就到:“只是这花费,还得户部核算。”

太后道:“不过几里的铁路而已,咱们大清难道还拿不出来?我看啊,就从户部拨支,就是几十万几百万两银子,也得先给我建起来咯,要是连太后的铁路都建不起来,那洋人还怎么看我们大清?”

杨朔正准备跪下谢恩,只听得一个声音大喊道:

“太后不可!太后明鉴啊,黄河决堤,已经淹了大片土地,此刻大肆兴建铁路,恐怕于民心不利。”

这说话的,是一个年轻的言官。

这一下,落针可闻,满殿大臣面面相觑,竟然还有这不知天高地厚的闷头青,敢直言顶撞太后。

果然,太后怒道:“黄河决堤,那都快成常事了,两年一决堤,百年一改道,难道这千百年来,就为了黄河,什么事都做不成了?”

那年轻言官道:“臣,臣并非此意,只是……”

还未等他说完,太后拍了拍桌子,勃然大怒道:“我看你就是看不得我好!谁不给我面子,我就不会给谁面子,谁要是让我不开心了,我就让谁一辈子不开心!”

这话说的可谓是十分之重了,最后那句一辈子不开心就是明晃晃的要挟。

只见那言官白着脸,嘴唇都哆嗦了,虽然胆大,但他也是知道害怕的。

满殿大臣缩着脖子,低着头不敢吱声。

皇帝此刻也是铁青着脸,不过片刻他缓和了神色,道:

“好了好了,这有什么好争的,黄河赈灾是一回事,太后这儿,却是另一回事,”他笑着看向太后,道:“这也是儿子的一片孝心,亲爸爸尽管放心,没人能碍着这事儿。”

有了台阶下,太后这才放下了怒色。她道:“皇上啊,我一个老太太,又能花销多少呢,你们一个个却偏要拿这个来戳我肺管子,咱们大清,就穷成这样了?”

皇帝笑着听训。

太后又道:“唉,算了,我也不为难你们了,我啊,还是回去当我的老太太吧。”

皇帝赶紧表忠心道:“亲爸爸,您永远是儿臣的亲爸爸,别说就是一条铁路,就是十条八条,咱们也得替您建起来。”

太后哼了一声,意有所指的瞥了一眼地上跪着的言官:“我看啊,还是算了吧,别让有些人,净拿我做筏子。”

说罢一甩袖子,走了。

丢下这个烂摊子给皇帝,末了,还加了一句:

“这黄河的事儿,我一个老太太可管不着了,你们啊,都去问皇上吧。”

没人敢应声,皇帝恭谨地送走了太后。

直到看不到太后身影了,皇帝这才慢慢的回到了龙椅上。

他气势大变,与那个在太后面前唯唯诺诺的小皇帝大为不同,只听他道:

“胡春林,你说,黄河决堤,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个言官抹抹汗,道:“启禀皇上,上月以来,黄河水位不断增高,郑县堤坝年久失修,于九月二十三日决堤。”

“为何现在才报!”

胡春林道:“臣,臣有同乡自郑县来信,说决堤之时,数万乡民嚎啕大哭,在水中奋力望救,然河署管理工料的幕友李竹君,平日克扣盘剥,朝廷下发的固堤黍米,全被此人拿去卖了,以至于堤坝薄弱。决堤之时,众人咬牙切齿,痛殴李竹君,将之支解投河,群情愤怒,几欲生变。”

“什么?!”皇帝惊得从龙椅上站起。

大臣们纷纷跪下。

皇帝冷冷的看着地上跪着发抖的一个大臣,说道:

“徐之舟,你可是河道总督,你来替朕解释解释,为何从未听你禀报过此事?”

被点名的老头不由得一抖,自从那么闷头青言官一开口,他就知道要完了。

他结结巴巴开口:“臣,臣……”臣来臣去,却没一句完整话儿。

这时言官道:“皇上,臣有奏。”

皇上道:“说。”

“臣奏徐之舟枉为河道总督,他尸位素餐,盘剥克扣,纵容下属变卖建堤材料,每次朝廷下发赈灾银两,从他手中下去,十不存五。”

皇帝冷冷道:“徐之舟,你可有解释的。”

徐之舟仍然结结巴巴,连一句冤枉都没喊,一看就是心虚极了。

皇帝大怒,道:“给我拖下去!”

两个带刀侍卫大声应是,将徐之舟压了下去。

河南巡抚谭宗林此刻不得不出列,道:“启禀皇上,郑县此时决堤,乃是因为堤坝年久失修,起源是由于一小小獾洞,臣早已下令拨款修缮,但不知为何,拨下去了银子,却没见到成效。”

皇帝连连冷笑:“你辖下有人贪赃枉法,据为己有,你这个巡抚倒是推得一干二净。”

谭宗林跪下道:“臣有罪!”

皇帝道:“黄河修缮,自古以来就是难题,一是难在难修,二却是难在你们贪赃枉法!自前几朝以来,老祖宗明知你们贪妄,拨下去的银子,层层盘剥,只好下了每次赈灾,朝廷只出其六,余下由总府以下官员筹款的御令。除此之外,每年由朝廷拨款,河堤处每年增高五寸。你们可有实行?”

没人敢搭话。

皇帝仰头大笑:“哈哈,哈,哈哈,好啊,你们,可真是好啊,我大清内忧外患,你们却都只顾着自己捞银子。”

更没人敢搭话了。

皇帝指着最开始直言的言官道:“胡春林,你来说,这郑县,究竟是怎么个情形了。”

胡春林道:“此次黄河决堤,恐怕有四五百丈,初时约三十丈左右,到第三日就有四五百丈了,从贾鲁河直入淮水,其间村庄农田,无一幸免。”

“灾情如何?”

“死伤百万计。”

“啪”皇帝怒极拍桌。

河南巡抚道:“决堤之日,郑县府官倪文蔚已拨两哨营兵前往救灾。”

皇帝怒道:“这就是救的结果?三日之内决堤五百丈!好,你们可真好!”

“李文正!”皇帝点了一个大臣。

“臣在。”李文正道。

“朕派你为河道监督,协河南巡抚谭宗林速回郑县抢堵决口,先行盘筑裹头,以免再行坍卸。”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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