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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成孚

朱春友最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现在不仅是借不到粮了, 而是买不到了, 以往麻料最高不过四五文一斤, 如今官家出价七文, 竟然还是买不到。

乔家在囤粮,几大富商都在囤粮, 他们不怕卖不出去,因为朝廷要堵黄河就必定要用麻料来堆。

市面上如今竟然见不到麻料的影子了, 农户手中也没有,都被地主给强行收购了, 有人暗地里开了黑市,如今麻料价格飙向两端, 地主从农户手中收购,出价不过一文两文,但是大地主之间相互并购,要价高达八文九文。

朱春友是正经读书出来的, 家里却是世代务农,对于农务也是十分熟稔, 他心想, 麻料价格上涨,上游的种子价格肯定也是飞涨,而根据他的经验,今年农户在麻料上吃了大亏,下一年就肯定不会种麻了, 会改种其他。

两厢一加,朱春友已经想到了,明年麻料肯定短缺,不仅短缺,价格还会持续飙升,这样一来只会更难收了。

他脸色惨白,呆坐在椅上,想起那被水淹了的农田村庄、无家可归的流民、洪水中翻腾的残肢断骸,胃中一个翻腾,忍不住呕出一滩酸水。

他寒窗苦读十几年,一朝登殿着官服,只想着能做一方父母官,庇护这一方子民。

怎么这么难呢?怎么这么令人难受呢?

他挫败的撑住了脑袋,又哭又笑。

这边李文正、谭宗林并成孚三位大人已经收到了底下县府的消息,说是收料实在困难,如今上缴上来最多的一个县,也不过是三十多万斤,这与一百万斤相差太远。

李文正不由得黑着脸,坐在府衙椅子上,沉沉地望着总河成孚,问道:

“成大人,这就是你说的妙招?”

成孚辩解道:“如今麻料本来就难收,此次下令说是收缴一百万斤,其实我们心里不都是有准备的么,能收多少就收多少,给他们定这么大一个目标,也还不是激他们么!”

谭宗林心想,原来这个成孚心里是明白的,也没他想得这么蠢啊。

李文正却脸色更黑了,怒道:“你还在狡辩!我早已收到消息,说此次河口决堤,原因就在你成孚!你与李竹君勾结,克扣堤料,变卖朝廷下拨的物料,中饱私囊!”

谭宗林有些吃惊,他可不知道,原来这个李竹君原来还和成孚有关?

成孚一脸无辜大喊:“李大人!你这可真是冤枉我了啊,李竹君是我辖下不错,可是我一个总河,总管整个河南府内黄河事务,李竹君不过是郑县河堤段的一个小小幕僚,在此之前我可是连他名字都没听过,你这不是血口喷人么!”

李文正冷笑:“名字都没听过?那你怎么一听说他在河堤上被人围住了,就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当场?”

谭宗林一想,是啊,若是按成孚所说,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大人,一个是一个小小县里的幕僚,两个毫无干系怎么李竹君一出事,成孚立马就赶到了?

成孚哭丧着脸道:“我哪里是赶到那儿看李竹君啊!我是赶到那儿去忙着堵堤呀李大人,你这可真是,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我一听说河口决堤,我作为河道总河,可不是马上就赶过去了?哪知道那个李竹君也在当场。”

成孚一脸无辜,摊着手看着屋里唯一旁观的谭宗林,眼神诚恳得不行。

好似也有些道理,河堤决了口,作为总河,一听到这个消息,肯定是要第一时间赶到的。

谭宗林正摸着胡子细思,哪知道耳边突然一声惊响吓了他一跳,他回头一看,原来是李文正将茶盏狠狠地砸在了桌上,杯子歪倒在桌上左右晃动,茶水并着茶叶梗滴滴答答从桌面上流到了地下。

两人被李文正这怒态吓了一跳,就听李文正冷笑道:

“成大人,这做官,是要精,可是却不能太精啊。”

这,这是什么意思?成孚犹自强行解释道:“我,我哪里精了?”

李文正狠狠地甩了一叠子账本在桌上,谭宗林拿起来一看,上面写着:

“九月二十日,成家旁支收购郊外良田两百倾”

“十月三日,成家旁支收购良田三百倾”

“十月十日……”

李文正冷笑道:“不知成大人一年俸禄不过百十两白银,哪里来的这么多银钱去买良田?”

成孚已然是有些慌了,但是此刻决不能承认,就犟嘴道:“这可不是我家里买的,是我远方族亲,这年头,家里有亲戚做官,就不兴族人去买良田了?”

谭宗林此刻在一旁也是意味深长的上下打量成孚。

成孚慌了一瞬,又立马站直了身子,梗着脖子毫无惧色的看着谭宗林和李文正。

李文正呵了一声,道:“好,这也就罢了,不过成大人,我可是听说,自从这收料的命令一下去,好几个县的豪绅就立马拜访了大人府上啊,每次都是满载而去,空车而归,不知他们这车里,都装了些什么啊成大人?”

刚刚买地还算是有点实证,可这送礼,既没铁证,又没账簿,还能把他怎么着?成孚看他没揪着买地不放,立刻又稳了,大大咧咧的坐下,慢悠悠道:

“不过是同乡捎带来的家乡特产而已,李大人可是馋了?正好,我家里还有许多,咱们湖南的芋头啊,那可是真香,怎么,李大人,来两块?”

李文正冷笑连连。

谭宗林此刻也靠着李文正那边,捡了个椅子坐下了,他算看明白了,这次,这位钦差大人要拿成孚开刀了。

李文正道:“你说你收到消息就赶往郑县,可是申报上早有刊文,说某成姓官员,拖延怠工,明明半日的行程,拖了四五日才到了郑县,成大人,你与李竹君是否早就相识就按下不提了,但是你得给我们解释解释,为什么明明半日就可以赶到,偏偏等到河口决堤至五百丈才赶到当场?”

成孚不慌不忙道:“这李大人你就有所不知了,所谓黄河黄河,害河害河,自古以来就多沙善淤,变迁无常,就连古书上也说:黄……”

李文正不耐烦地打断道:“行了行了!不必掉书袋了,成大人!我问的是你为何拖了这么久才赶到!”

成孚不急不躁,道:“哎,李大人,你听我说完嘛,黄河河道自古以来改道十分平常,就连郑县,原本其实也是黄河河道,只不过百年前,黄河改了道,才走了如今的河床。郑县人的老祖宗们,看到原先的河床干涸,但是土质肥沃,就慢慢地迁徙到了旧河床上生活,这才有了如今的郑县。”

李文正冷哼了一声,道:“这和你消极怠工有什么干系?”

成孚勾起嘴角,道:“黄河此次决口,前不决,后不决,偏偏要在原先的旧河床处决口,这可不是有趣?自古以来,治河都说‘堵不如疏’,光靠堵,哪能堵得住滔滔江水?我看啊,这次决口,不过是黄河想要回到旧河道了,既然黄河想重回旧道,我们又何必强行填堵?不如就让黄河冲刷了郑县,重新回到古道,我们再将人群迁徙到如今的河床上,这样,不就皆大欢喜?”

“荒唐!”李文正听到他那句‘这可不是有趣?’已是气得鼻出粗气,胸口一起一伏,强忍着等他说完,待听到那句‘堵不如疏’再也忍不住了,伸手啪地一声拍在了桌子上,桌上倒着的茶杯茶盏跟着一震。

“荒唐!”

“所以你就消极怠工,故意拖延?眼睁睁看着黄河决口到五百丈,这才慢吞吞赶到?”李文正一连串的质问,甚至想到这几日的歪招,他灵光一闪:“你让我们下令各县收料,其实早就预估好了收不到,不过也是故意拖延时间?”

成孚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在一旁默默观战的谭宗林这时心里不由得起了毛,这个成孚,初见之下,一言一行简直犹如蠢猪,却没想到,他那看似愚昧的言行,背后竟然还有这么多心思?

不怕人蠢,就怕人蠢得理直气壮啊,谭宗林大开眼界,官场上竟然还有这样的人。第一次见啊,他不由得又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了一遍成孚。

这个成孚此刻正眯着眼,摇头晃脑,面上带着微微笑意,好似运筹帷幄,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谭宗林在心里不住感叹,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竟然还有这样蠢得一塌糊涂,还自以为聪明绝顶的人,一言一行竟然逻辑自洽,真是佩服。

而李文正已是怒到额头青筋冒起,他大喊道:

“来人!”

“在!”外面齐刷刷冲进来八个带刀侍卫。

“将他拿下!”

“是!”两个侍卫冲上去压住成孚,另外六个将成孚团团围住。

成孚大惊失色,喊道:“李大人!你这是干嘛?我可是朝廷命官!”

李文正拿出一轴明黄圣旨,向京城方向遥遥拱了拱手,口中道:“臣李文正奉皇上御旨,为此次黄河河督,监管河段所有朝官,皇上亲批:若有事急,可先斩后奏!”

成孚嚷道:“不,你没有证据!你不能抓我!”

李文正道:“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他转头向门外道:“带上来!”

又两列侍卫抬着满满几箱金银珠宝进来了,再后面是两个侍卫,正压着一个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的中年人跪在地上。

成孚面如死灰,这个人,正是前几日送他金银财宝的富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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