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锦兮将陆家的事情细细和苏珩理清楚。
“也不需要苏公子做些什么别的, 只需时机到了, 您能说几句话便好。”
陆君棠那姐妹两个早便被慕锦兮打发回去等消息,苏珩此番说话便更没了顾忌,干脆开口问道:“那土匪头子的弟弟不宜大张旗鼓寻找,可若是找不到他弟弟, 他便不肯将证据交出来, 二姑娘若是有何线索,还望不吝赐教。”
“我这人自来吝啬。”慕锦兮沉默了下, 才又开口, “你同那土匪的话讲给圣上,圣上如何说?”
“只让先暗地里查, 怕大皇子抹了线索。”
“其实我很奇怪。”慕锦兮忽然道,“你好像对此并无意外, 无论大皇子或者太子做了什么事,你都很稳, 可若是四皇子呢?我看不到你对他有敌意。”
甚至和四皇子相交甚密。
“二姑娘。”苏珩笑了笑,“我只是薄有功名,哪里轮得到对皇子存有敌意,不要脑袋了?更何况, 四皇子仁德, 值得追随。”
“你这话真假。”慕锦兮毫不隐晦地露出了些许嘲讽, “虽然我没有证据,但早晚会知道的。”
“你的野心。”想了想,她又补充道。
苏珩目光瞬间变得幽深:“二姑娘, 有些事不值得探寻。”
“圣上如此信任你本就很可疑,旁人都以为是爹爹的缘故,但我知道不是。”慕锦兮挑明,“旁的不说,爹爹也不是任人唯亲的那种脾气,便是你再有能力,也该板正地让你考取功名再外放几年,如何会直接被引荐给圣上。”
“大哥弱冠,你比大哥不过小两岁。因你之故,如今在家私方面,爹爹的名声并不好听。”慕锦兮目光定定,“这些时日,也未见爹爹如何亲近于你,而既然能让爹爹放弃名声也要将你安置在侯府,想必是不得不为。”
“他不解释,也不承认,单单搅混了水,就想麻痹一些人的耳目,你应该很重要。”
“更何况……”想到越贵妃的话,慕锦兮继续道,“圣上还要为了你独开恩科。”
“一切的一切,都足以证明,圣上会一视同仁给你一个竞争的机会,只待你愈加显眼,便将你的身份公之于众。”
“殿下,我真的很好奇,同样是竞争者,你为何独独对四皇子青眼有加?”慕锦兮将自己前世已知的事情批了一层推断的皮说给苏珩听,最后低低道出的疑问才是重点。
四皇子知不知道苏珩的身份?
是否,苏珩和四皇子已经达成了某种一致?
苏珩眸光定在慕锦兮身上,神情莫辨。
因为早晚都会真相大白,他并未刻意掩饰过什么,只是羽翼未丰之时难免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这才搅浑一滩水,让那几人斗个水深火热,顾及不到自己。
只是,慕锦兮竟然如此轻易道明,实在出乎所料。
“二姑娘。”苏珩的声音低低的,他稍稍弯下腰,眉眼间不带一点笑意,“你真的很聪明。”
“可是,太聪明会让自己有数不清的危险和麻烦啊。”苏珩的声音刻意压低,带了些许磁性,唇齿间仿佛溢出叹息道,“宁宁。”
最后两个字仿佛咒语一般,慕锦兮顿时脊背僵直。
‘宁’是娘亲给她起的乳名,但慕远向来不这样称呼她,举家上下也只有慕谨之会叫她宁宁,且尚在地方就任。思来想去,便只有温婉她们几人会唤她阿宁。
而最有机会让他听见的,便是那次在安国公府,慕锦兮和温婉讲‘锦泰安宁’那四个字的时候。
原来他听见了。
她唤他殿下,他便回了一声宁宁。
慕锦兮竟然莫名觉得两个人之间有了那么一些心照不宣的意思。
“我若再拦你,便显得我狭隘。”两人对视片刻,苏珩忽然道,“你也应该有你的一番天地,只是,别冒险。你是侯爷唯一的女儿,切莫让他伤心难过。”
没由来的,她有两分动容,骤然笑道:“那你可不要输啊,我的身家性命都赌在你身上了。”
“为什么是我?”苏珩蓦然道,“越贵妃很赏识你,而且她人也不错,两位皇子都被她教育得很是得体,实在挑不出什么不好,而我的未来却是一片未知。”
可对于慕锦兮来说并不是未知,她提前知晓了赢家,压上去便能轻易赚个满钵,哪里还会傻兮兮地去赌那些个真正的未知数。
“要赌,自然是赌把大的。”慕锦兮没有追问苏氏和昭和帝是如何个关系,说起来,这是人家的家事,她只需清楚慕家的立场即可。
如果没有和苏珩说这些,她自会继续谨慎,小心的避开和苏珩的交集。然而,将事情讲明白以后,她便格外清晰的知道了一件事,昭和帝其实是希望庆山侯帮扶苏珩的,所谓纯臣,也仅仅是在圣上不会偏心的情况下。
而苏珩被带回来施展作为,昭和帝的心,其实已经是偏的了。
“如今我们便是盟军,我不会问你如何知道那许多事情。”苏珩缓缓道,“但二姑娘总该给指条明路,总不能让我两眼一抹黑地去找人。”
慕锦兮哂笑,说了这许多,果然又绕了回来。
前世时候太子在哪里找到的人她不清楚,可是一开始如何绕了个大弯,后来又怎么调整了找人的思路还有些印象。
“自来那些孩子让拍花子给抱走了,都会远远送离故土。东边丢的,便到西边去找,塞北丢的,便到江南去寻。也不必看什么好去处,若丢的年纪小,那便是卖给人当嗣子了,若是已经有了记忆,便让人拎去卖苦力。再者,拍花子惯有自己的一条线,两地来回走动,端掉一处当地的窝点,也能寻些线索出来。”
见苏珩若有所思,慕锦兮又道:“尔雅的事情你怎帮我查的,逆着去寻线索便好。”
“那一伙悍匪确实事关重大,不管能不能将人寻到,我先谢过二姑娘了。”
“何必谢我。”慕锦兮道,“本就是大皇子做事不地道在先,你还是谢他给了你这样一个手握把柄的机会吧。”
两人说多了都是客套,苏珩只交代了慕锦兮多看着陆君棠姐妹两个,可别打草惊蛇,让那朱郡守给提防了去,便径自离开了。
慕锦兮笑着将人送走,而后蓦然扶住门框,全身的精神气都仿佛被抽干一般。
绾衣和尔雅见苏珩离开,连忙回到慕锦兮身边。
“姑娘,您这是怎的了?”
慕锦兮苦笑摇头,和苏珩说话其实很耗费心神。她决意将赌注押给苏珩,可她根本不确定苏珩会不会需要,也不知晓对方有没有可能生疑。一个肚子里全是黑水的人,慕锦兮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她揣测不透苏珩,更不敢让他将自己看个清楚明白。
两个人此番,也都是在互相试探而已。
要想真的精诚合作,路还远着呢。
绾衣扶了慕锦兮回屋坐下:“姑娘,可是商量出来那陆君棠的冤屈该如何做了?”
“接下来……”慕锦兮稳了稳心神,喃喃道,“就要看凤元公主的了。”
慕锦兮买了麦芽糖让凤元公主去讨好越贵妃并不是无的放矢。
凤元公主性子活泼,在长辈面前素来撒娇嘴甜,基本整个后宫除了她的亲生母亲,便没有不待见她的。
她噘着嘴往越贵妃面前那么一站,先是拿了颗麦芽糖塞到贵妃娘娘口中,然后萎靡不振地趴在对方膝旁,任是宫人看了自来活泼的公主如今这幅模样都难免心疼,更不要说越贵妃了。
“你这是怎的了。”越贵妃摸着凤元公主的秀发。
她自己只有两个儿子,对小姑娘自然也是喜欢的不得了,更何况,整个后宫也只有这么一个公主,自然是宝贝的不行。
“都说淮宁富庶热闹,我便拉着慕锦兮出去看了,谁知却是这也不让走,那也不让去。”凤元公主闷闷道,“真是比皇宫里忌讳还多。”
“慕二姑娘?”越贵妃的重点却放在了慕锦兮身上,“没想到你跟她如此要好了。”
“她这个人不跟我来虚的。”凤元公主声音提不起什么兴致,“而且她讲的好多事情,都和别人不一样,别具一格。”
“二姑娘确实不是寻常闺阁女子。”越贵妃想想同慕锦兮的一番洽谈,笑了笑,“没玩好便让你如此郁闷了?”
“我是个公主,他们才敢打着保障安全的借口拦我,若是父皇,他们肯定就不敢了。”凤元公主抱着越贵妃的胳膊撒娇道,“贵妃娘娘,您给父皇吹吹枕边风吧,好不容易来淮宁一趟,什么都没看就走了,多可惜。”
“你父皇这两日正在气头上。”越贵妃神色有些无奈,“连夜赶来那三个县令,有一个被贬去了荒僻偏远的地方上任,另外两个一口气被撸成白身,就连朱郡守都可能乌纱帽不保,此番若提出玩乐,你父皇怕是要怒。”
凤元公主却是眼睛一亮:“那就更该考察下朱郡守的实际政绩呀,看看淮宁的人情民俗,问问朱郡守平日里的官风口碑,也免得冤枉了他。”
越贵妃伸出食指戳了戳凤元公主的眉心:“你倒是机灵,行吧,既然这般渴望,我便冒个险替你去说。”
“多谢贵妃娘娘。”凤元公主立刻换上了欢天喜地的神情。
她的漂亮话不要钱似的撒给越贵妃,实实在在地将人好好恭维了一番,这才笑眯眯地离开了越贵妃的住处。
越贵妃身边的嬷嬷见凤元公主离开,才笑呵呵道:“公主到底是孩子心性。”
“你当这真是她的主意?”越贵妃笑着摇头,指了指那袋子麦芽糖,“她素来看不上外头的吃食,更遑论注意各人的喜好,这准是那位二姑娘想让她帮着做什么事,这才求到本宫面前来。”
嬷嬷的神情瞬间变得迟疑:“会不会给娘娘惹了麻烦?”
越贵妃却是轻笑一声:“慕二姑娘是个有分寸的人,不必担心。”
说罢,便捏着团扇摇曳生姿地出了门:“既然求到本宫面前了,总不能辜负了这信任,本宫这边去圣上那头说上一说,也好看看这俩姑娘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