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堂屋宇门窗大开,厅前各色菊花盛放,姹紫嫣红,管弦细细,令人神清气爽。
谢衡月一直话少。苏皓说十句,他都说不了一句。
苏皓知道他的脾气,而苏皓文源堂讲经博士出身,极善应对,他一人侃侃而谈,倒并不冷场。
谢衡月表面上在听岳父说话,其实却一直留意着娇妻的一举一动。
看到她掀起茶杯盖,却迟迟举杯不饮,他便知必有蹊跷。
谢衡月立刻出言询问:“王妃,可是茶水太热?”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这句话说得有多么温柔。
一时厅中众人不由皆望向苏雪遥。
坐在下首末坐,苏皓的妾室夏氏,殷勤地站了起来道:“定然是太烫了,妾身便给王妃换一杯吧。王妃,早就给您备下了红枣党参茶,最是补气养血了。”
苏雪遥听到这句话,居然也还跟前世一模一样。她捧着茶杯,脸色没有丝毫改变,垂首不语。
二娘夏氏已经走了过来,从她身边的丫鬟小荷手里接过一杯,笑盈盈地说:“这杯茶温度适宜,王妃且饮。”
苏雪遥自落座起便一直垂着目,十分安静,丝毫不见往日的张扬傲慢。大家早就十分好奇,她怎么突然在结婚后改了性子。难道是见她夫君美貌,便回转了心意吗?
现在见二娘跑过去献殷勤,她的两个哥哥对视一眼,不怀好意地偷偷一笑,都存了看热闹的打算。他们这一次,猜苏雪遥的淑女必然装不住了。
苏皓在座上暗自皱眉头,今天这是怎么了,一个两个都犯傻。
他示意夏菊不要招惹苏雪遥。
没想到夏菊却紧紧盯着苏雪遥,一味殷勤地笑着,一个劲儿地递过茶去。苏雪遥边上的绿绮伸手去接茶碗。夏菊却猛地一闪,避过了绿绮,而那杯茶水眼看要溢出来,溅到苏雪遥簇新的胭脂色裙子上了。
此时,苏雪遥抬眼看了她一眼。
夏菊只觉得她那一眼如冰雪一般,仿佛看穿了她的肺腑。
她心下大惊。
却听苏雪遥轻轻说:“拿下她,仔细她手里的茶。”
跟着苏雪遥进来的两位武婢亦苒和亦慕,早已出手如风。
亦苒双掌如鹰爪,将夏菊两手扭在背后,膝盖轻轻一顶,她便觉千斤重担加身,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上。亦苒一指顶在她大椎穴上,让她抬不起头。
与此同时,亦慕早已从夏菊手中抢过那杯茶来,小心翼翼地撕了一块袖子包着,却不接触杯壁。
跟在夏菊后面的小荷,见势不妙,撒腿便跑。亦慕袖子一甩,一粒飞蝗石打在她后心,她一个趔趄便扑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一瞬间。
夏菊待要张嘴,亦苒手上使个巧劲儿,勒住她喉头,她再说不出话来。
谢衡月已经站了起来,立在妻子的身边。
所有人皆站了起来,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皓叹了口气,还以为女儿嫁人便改了脾气,没想到更加凶残了。
他道:“夏氏一贯如此毛躁,冒犯了你,今日你回门大喜之日,且饶她一次。罚她一年月例并禁足三月可好?”
谢衡月看了苏皓一眼,他虽然不知道苏雪遥为什么突然发难,但是他还站在这里,老丈人就想把事情这么糊涂揭过,苏皓这和事阁老,还真是深谙和稀泥之法。
谢衡月不理他,只是冷冷地问那亦慕:“茶水中是否有不妥?”
这一问,所有人都倏然变色。
坐在苏老夫人身边,夏菊所生的苏雪遥的庶姐苏清婉忍不住站了起来:“皇上仁慈,以仁义治天下,以律条定罪过。二娘她冲撞了王妃,王妃自可罚她。这里所有吃食都是王府来的伴当们银针验过的,无毒。王爷您此话何意?”
她这话一出,苏皓怒道:“收声!退下!”他朝谢衡月拱手道:“小女无知,皓管教不力,王爷恕罪。”
谢衡月看了看苏清婉。苏清婉貌似比他的小娇妻还要娇弱,这口锋却如此之利。而此时她正望着自己,满面激愤之意。
他只看着亦慕。
亦慕在仔细查勘茶杯和茶水,最终朝他摇摇头说:“无毒。”
这一下,苏家人一下子都坐不住了。
苏老夫人哼了一声说:“既然无毒,便放夏氏起来吧。王妃,今日你回门大喜,不必跟奴婢们计较。”
田氏都迟疑道:“阿遥,王妃,你且放了夏氏吧。”
绿绮有点急:“夫人,夏姨娘对王妃无礼,不能放!”
苏雪遥看着这熟悉的一切,淡淡一笑,一切都跟过去一模一样,时间过得太久了,她都快要忘记当年的情形了。
她微微转头望着她的夫君,轻轻说:“王爷,我不放她,还要将她带走,王爷你待如何?”
大家都大吃一惊。天哪,本来以为她出嫁之后,大家总算能喘一口气了,没想到她比往日更上一层楼地闹腾啊。
谢衡月看着她的眼睛,她面上笑着,眼睛里却闪过一丝难过。
谢衡月长袖一伸,不动声色地在袖底握住了她的手。
他冷冷地看着苏家所有人说:“王妃的话,大家听到了罢。王妃要请她回去做客,苏大人,咱们彼此都是亲戚,正该常来常往。”
大家都佩服谢衡月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他们家小姐这算找到了更霸道的靠山了,胡闹的级别也将升级,所有人都觉得真是日月无光。
苏皓饶是涵养极好,现在也快绷不住面皮了。他这个女儿,真是让他十分头疼。
他还没开口,苏清婉急了:“苏雪遥!你仅仅是有皇后命,你还不是皇后!无凭无据就想抓人?这次必不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