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衡月依旧搂着苏雪遥不放手。
苏雪遥冷冷地看着厅堂里所有的苏家人。
她让亦慕将茶杯放在桌上。
所有人都盯着那极为细致的越窑白瓷杯,端是细腻温润,杯上绘着一只横斜的红梅,十分雅致。
苏雪遥看着那茶杯,若非前世这阴谋的主人,在她面前亲口说出他的布置,她到死都不会知道真相。
所有人都仔细查看着茶杯。
这样仔细一看,苏皓先变了脸色,接着谢衡月也脸色一沉。
苏皓是当代大儒,书画俱佳,他当上首辅之后,现在他的墨宝现在已经千金难求了,自然眼光锐利,这一细看,便看出了不凡之处。
而谢衡月,亦在书画一道颇有浸淫,重要的是,他认得白瓷杯上的画是谁的手笔。
他的拳头在他宽大的袖子里攥紧了,又是他!真是阴魂不散!
苏雪遥知道他们已经看出来了,她轻轻叹了口气说:“是,这茶杯上的画,是名家在瓷杯上手绘,再经特殊烧制而成的。即使是最精美的上供的官窑越窑白瓷,杯面上的装饰,也是请好的画工描摹。画工出手,对于不懂画的人来说,他们分辨不出来。总归做到形似便好,比空着一片白漂亮。而这杯子却是名家实打实手绘,千金难求。”
田氏急了:“阿遥,这一套杯子共十二只,皆绘着四季应季花卉,这杯子居然这般贵重吗?我就说你为什么总是偏爱这套茶碗,我并没看出它们有什么好。你出嫁的时候,我都给你放在嫁妆里带去了。家里就剩了这两个杯子,想着等着你回家时候用。”
田氏一想到这杯子必然有问题,而苏雪遥居然用了这么久了,心里不由一阵害怕。
苏雪遥轻轻地说:“两年前,我正迷恋工笔花鸟,得了这杯子,十分喜爱,便不再用其他。爹爹,你是书画大家,这杯子上的画功之精美,在你眼中必如夜中烛火,一望可知。我说得可有差错?”
苏皓心里也是冷汗直流。这一套杯子,价值连城,却被当做普通越窑白瓷杯子送了进来,即使它没有问题,光这件事本身,就让他害怕。
苏雪遥让人将茶水另外盛了出来,然后请亦慕隔空将它劈成了粉末。
日影西斜,秋日下午的阳光极为温暖明亮,然而苏雪遥的心里却寒冷一片。
她看着那白瓷茶杯,碎成了微细的粉沫。碎成这样,大家便都发现不太对了。
她的三哥苏翼南喊道:“白瓷沫不应当是白的么?这怎么发着一点微粉?”
苏清婉道:“杯子上绘着红梅图,碎成这样,带上了颜料的颜色罢了。这也值得大惊小怪么?”
这套越窑白瓷杯,采买回来的时候,本是她第一个看中的。她当时便央求掌家的母亲夏氏给她偷偷留下来,却被夏氏骂了一顿赶走了。
她心中不忿,之后也到处搜罗过精致茶具,结果发现再也找不到跟这套杯子一样漂亮的了。
苏清婉虽然嘴硬强辩,但是她心里也越来越惊骇,她母亲夏氏平时总是劝她,苏皓并不苛待庶女,劝她不要事事用强,样样要跟苏雪遥比肩。只是她心内不忿,并不听母亲的劝。
苏清婉看了一眼被亦苒压着跪在地上的母亲,那般可怜,头都抬不得,她还是没法相信母亲在其中动了手脚。她眼中的母亲,亦没有这样的本事。
苏清婉说什么没有人理会。
杯子撵成粉末之后,亦慕立刻重新试了试毒。银针插进去,再拿出来的时候,刚才闪闪发亮的针尖,变得雾蒙蒙的,出现了一层淡淡的黑。
“是极为微量的毒。到底是什么毒,还需要仔细验看过,这毒物恐怕极为珍贵,也很罕见。”亦苒淡淡地说。
苏雪遥垂下眼睛,不去看那淡淡的粉晶一般好看的粉末:“毒藏在杯壁上颜料里,亦在烧制的时候,在杯身夹层里夹了极薄的一层,需要滚水冲泡,才能让其慢慢透出来,而且用量极为微小,常年累月才能见效。”
她依然美得那么夺目,却不像过去一样,脸上总带着一股世上凡人不值一提的傲慢。她始终语速不疾不徐,声量不高,一切都说得十分平静,好像那个被谋害的人不是她一样。
所有人都觉得好像今天才真正认识了她。
苏雪遥轻轻地说:“我距离毒发还有五年。”
前世那人以她身上的毒来要挟谢衡月。谢衡月被人拿住了她这个软肋,行事投鼠忌器,处处受制于人,最终为她送了性命。
而谢衡月为她所做的一切,他活着的时候,没有向她吐露一个字。直到他死去,她被囚普善寺的时候,才有人站在她面前,一桩桩一件件,细细地告诉她。
多么残忍!而她犯下大错,却与他阴阳两隔无力补救,又多么痛苦!
她只觉得口中腾起一阵腥气,她喉头微动,便要忍着咽下去。
一直搂着她,密切注视着她的谢衡月却大吃一惊,他出手如风,一掌拍在她的后心:“张嘴!”
苏雪遥再也忍不住了,一张嘴,暗红的鲜血喷了出来。
苏皓大惊失色,怒道:“谢衡月!你竟敢伤她!来人!”
首辅府的护院呼啦冲了进来,苏皓要从谢衡月怀里把苏雪遥抢过来,谢衡月却紧紧抱着她,不肯松手。
苏雪遥刚才气血上涌,却要强自压抑,这样十分伤身,谢衡月一掌击出,是为了让她吐出淤血,是为了救她,而不是害她。
谢衡月被人误会,依然一言不发,只是手心贴着苏雪遥的后背,为她缓缓输送真气,调理着她翻滚的气血。心中又急又痛。
一时厅里乱成一团,而苏雪遥此时胸腹间气血不畅,干着急却开不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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