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维失忆了。
至于他为什么还知道自己的名字,完全是眼前这位穿着打扮极其考究的少年告知他的。
“……是的,你叫艾维,是我的家庭教师。”戴着无边眼睛的少年以沉稳的语调如此陈述,样貌看去不过十四岁,发色是相当显眼的深蓝色,一如眼眸的深邃色彩,整个人都透出一股知书达理的矜贵气息,“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艾维诚实地摇了摇头。
脑海中一片空白,实在是什么都记不清了。
“先去医院吧。”
少年做出了最后的结论,顺势将搭在他肩上的手指下移,握住他的手腕将他带了起来,脚下平稳地踩在这片土地上,这令艾维有种安心感。少年搭在他腕上的手指不动声色地测试了脉搏,他以冷静的语调道,“忘了告知姓名,我叫宗像礼司。”
“相当特别的名字啊。”艾维很给面子,走了两步微微沉吟问,“为什么和我的名字风格不太一样?”
宗像礼司唇边浮现微笑:“风格这种事不是见仁见智的么?”
艾维没有异议地接受了这个说法。
而这正是宗像最初见到艾维时,艾维对他问题所给出的回答。
路过街边橱窗时,艾维好奇地看向折射面所透露出的那位青年,意识到动作完全一致后反应过来那就是自己,黑发浅色眸,周遭气息宛如停止流动般让艾维感到虚无,白皙的肤色与此形成强烈反差,神情中充斥着迷茫与不解,眉眼间却有着如高山雪水的冷淡寒意。
或许是由于他的走神,艾维无意间撞上了行人。
“抱歉……”
条件反射的话语仍能在大脑思考前脱口而出,足以应付社会生活中出现的普遍状况。
宗像原本已经放开他,这时不得不再度将艾维的手腕握在之间,同时对眼前穿着白衬衣的青年表达歉意:“不好意思撞到您了。”
仅就气质来看,这位青年温润大方,不像是会就这等小事计较的人,然而此刻他却目不转睛地盯着神色仍然沉浸在失忆事件中的艾维,某种猝然闪过的冷光与锐利像是能剖开人心似的毫不留情,艾维懵懂且后知后觉,在此等状况下颇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将视线投往他失忆后所遇到的唯一熟人宗像礼司。
宗像从未见过他这等目光,在他记忆中的艾维不仅学识渊博,连神色都是未动分毫的无懈可击,绝对是连想象时都无法模拟他会出现这样无助依赖的下意识神色。
“这位先生,您……”
“啊,是我失礼了。”青年爽朗短促地一笑,将视线从艾维收回,落落大方地看向了宗像,朝他伸出手,“这位先生很像我之前认识的一个老友,不过看来他好像并不认识我。”
宗像理解地点头,伸出右手与其交握:“是,没有误会就好。”
青年弯着眉眼,气质儒雅、令人舒适:“库洛洛·鲁西鲁。”
宗像同样有礼有度:“宗像礼司,很高兴认识您。”
两人的手一触即走。
库洛洛对艾维颔首示意,却没有如同对宗像时做出交换姓名的行为。
“有缘我们会再见的。”
他真如萍水相逢之人,迈步朝反方向离开了。
宗像多看了艾维两眼,发现他的神情未有丝毫变化,却还是忍不住问一句:“你和刚刚那个人认识吗?”
艾维摇头。
宗像便没再问。
他没有意识到,在失忆的艾维见到他之前,也是不认识他的。
医院的医生查不出问题,甚至还满脸慈祥地告诉宗像,艾维的身体实在是太好了,好到了让他惊叹的地步。就连艾维是由于撞到脑袋而做的脑内CT都显示完全正常。
宗像皱着眉再三确认:“真的没有问题吗?”
虽然他不过是个少年,但周身散发的气质较许多成年人都来得稳重可靠,医生倒是没有觉得不耐烦,而是沉默后试探着道:“你要是实在不放心,要不我开些保健的药给他吃?”
宗像:“……”
医院没能查出任何问题,这同样不属于心理障碍,宗像拉着艾维站在大街边,终于浅浅地叹了口气,近乎喃喃自语道:“你到底为什么会失忆?”
艾维自然无法回答他。
不论如何,当下要先将艾维送回家。
艾维居住的地点距离宗像的家颇有一段距离,是相对僻静悠闲的住所,隔壁是姓氏“沢田”的家庭,丈夫时常在外工作,家里就只有母亲和正在上中学的孩子,这点宗像了如指掌,原因也是艾维。艾维会对沢田家的困难毫不吝啬地伸出援手,即便那都是些不以大事论的生活,沢田家现在和艾维的关系也很是不错了。
沢田家门前有个婴儿,穿着独特的西装,脑袋上戴着大大的黑色礼帽,帽檐上卧着一只变色龙。
(应该是玩具吧……)
就在宗像这么想的时候,那只变色龙的眼睛微动,朝他这边看来。
宗像:“……”
就在他以为自己眼花时,这位打扮怪异、行踪可疑的婴儿竟然转过视线,大大的黑色瞳仁中直接映照出了艾维的模样:
“Ciao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