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洛洛是个知识渊博的有为青年。
艾维脑袋里冒出这个评价时,库洛洛正和他温声讲述花草的分类与习性,艾维偶尔走神了,就会奇异地接上话题顺畅交谈,每每反应过来,都会朝库洛洛不好意思地笑笑。他委婉解释了最近记性不太好的事,库洛洛十分有礼有度,并不多问,只是适当地转移话题。
和库洛洛相处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只要库洛洛本人愿意,就绝不会出现冷场的尴尬局面,所有话题都会被他巧妙地引导往更轻松的地带,而每个话题所能延伸出的谈话方向几乎是多到数不胜数,惊异的是就连库洛洛本人似乎都乐在其中,心情好到让艾维想忽视都难,几乎要忘了这场谈话的主导其实是库洛洛才对。
——测量谈话主导最简单的方式,只要阶段性的总结到底是哪方透露出了更多的讯息,另一方毫无疑问就是谈话的主导,这是再高超的谈话技巧都无法掩盖的最终结果。
艾维看库洛洛如此巧秒地和他建立起良好关系,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带着歉意与些许微不足道的怜惜轻声开口道:“抱歉,我的客人马上就要来了,如果你想要推销什么的话,可以稍微快点。”
无缘无故上门交好,又不是附近的邻居且并无交集,只能是想要推销的人了。
不得不说最近推销的手段真是日益高明。
“推销?”
库洛洛脸上完美无缺的笑容似乎露出了一丝裂纹,“我想您误会了我的意思,我是说……”
艾维歪了歪脑袋看着他。
他眸色是偏浅的琉璃色,望进眼底便有澄澈被看穿的致命感,不管多少年,这张脸都还是这样一成不变。
库洛洛的手指点了点,如常笑着继续道:“我是说,您看我如何,艾维先生?”
“……嗯?”
艾维的脑袋歪得更严重了,他觉得自己听力可能不太好。
“我什么都很擅长。”库洛洛笑吟吟地凑上前来,不知何时指尖已经搭上艾维的手腕,“就算是不会的也能很快学会,艾伟先生要不要聘请我当管家?”
“…………啊。”
原来是管家啊。
艾维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可是我家的面积并不足以让我去请一位管家。”艾维伸手示意他往屋内看,这只是简单的独立住宅罢了,在一种房屋间并无特别出挑的地方,“您还是去别家问问吧……唔,最好去高级住宅区?”
“那还真是可惜呢。”库洛洛好整以暇地整了整衣领,顺带不动声色地收回手,“不瞒您说,实际上我刚刚破产,已经无家可归,正在找可以收留我的地方。”
艾维眨了眨眼,不明白这剧场怎么突然变成苦情剧,只好讷讷地“噢”了声后保持沉默——实话说,他也找不到什么其他合适应对的词语。
“我……”库洛洛的眼中竟然泛起了泪花,看得艾维不知缘由地背后一颤,突然有股非常不好的预感,但仔细看去,库洛洛脸上的坚强隐忍绝对不是伪装出来的,那等可怜哀叹的情绪让艾维不知不觉伸出手去。
然后顿在了半空。
他实在不是很清楚自己伸手原本是想做什么。
库洛洛轻柔地拢住他的手:“我不要钱,只需要一个暂时收留我的场所就够了。”
“……”
“我知道这实在有些唐突,但艾维你——长相十分像那位抛弃我而去的兄长,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找他。”
“那个……”
他和库洛洛再怎么看,长得都不像啊。
库洛洛不再继续往下说,而是以较语言胜出千百倍的眼神,不急躁,也不逼迫地看着他为难的脸。
艾维:“……”
艾维:“你要住也可以,反正家里只有我一个人,不过……”
“不过什么?”
“我有很多事情不懂。”艾维恍惚了一瞬,觉得自己好像曾经对谁也说过这句话,“……需要麻烦你提醒我了。”
“是。”库洛洛亲和地温声应答,那语气缱绻得仿佛长出了手脚,将艾维无形的困缚住,“我会尽力的。”
失忆之后,艾维家中莫名其妙多出来位房客。
距离宗像到来还有几分钟,艾维对沙发这快区域产生了一股不大适应地被包围感,起身找个借口要带库洛洛上楼看看以逃离气氛,库洛洛欣然应允。
楼上除了艾维住的那间,其余都基本是空着的,平时杂物都堆放在一楼杂物间,所以二楼整理起来并不费事。
(这样看来,他应该没什么亲人。)
库洛洛选了艾维斜对面的那间房。
“非常感谢您收留我。”
“不用客气。”
艾维率先下楼,走得好好的脚下却突然踩空,幸亏身后的库洛洛及时拉住他,不过这样一来两人之间的姿势倒是变得奇怪了——库洛洛并没有立即放开他,而像是为了确保他安全似的,一只手臂穿过他的腋下,紧抱在肋骨处,膝盖巧妙地抵住了他的下坠,小腿与艾维的紧贴,让艾维感到的奇怪的是库洛洛的另一只手,不知为何搭在了他的脖颈边,带着莫名灼热的温度。
宗像的脸色十分古怪。
“你们……”宗像按了数次门铃没人应,害怕艾维独自在家中出事才贸然用钥匙开了门闯进来,不想见到这幕,表情都空白了一瞬,而后凉淡的笑意再度挂上唇边,他礼貌地道,“是我打扰了。”
“?”艾维坦然地站了起来,“不,我们并没有做什么。”
他出于待客之道,先去厨房倒茶,边随口道:“我在等你,宗像。”
“……嗯。”
宗像轻轻地应了声。
从他松懈下来的声音中,艾维觉得他似乎又在片刻间愉悦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