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维在其他人——至少失忆后他见过的这些人——面前还是挺正经的，风评大概也还不错，但面对威兹曼时不知怎么的艾维就很想逗弄他，约莫是潜藏在记忆骨髓深处的条件反射，艾维猜测自己年轻的时候应该不是什么善茬。
他确实能面不改色且毫不心虚地如此腹诽自己。
实在是强人。
威兹曼邀请艾维留下来一起用餐，艾维看了眼时间后拒绝：“我还要去做家教。”
“那……”威兹曼很是可惜的表情，“我送你过去吧。”
艾维摆手：“不用，我自己走。”
在威兹曼还未反应之前，艾维指着飞船下面：“你说我直接跳下去，会不会激发我的封印之力。”
威兹曼：“……”
威兹曼：“不是失忆吗？你哪儿来的封印之力？”
艾维特别沮丧：“说不定有的。”
不然这个神还能干嘛啊？
威兹曼见他这样忍不住笑了：“你要是真的想飞，我可以将能力作用于你，让你漂浮在空中。”
艾维深思熟虑后拒绝了：“算了，我怕缺氧。”
威兹曼：“……”
他就不该多嘴。
威兹曼最终还是用王之力将艾维运了下去，毕竟飞船无端停靠不仅会引来大片注目，还没有足够落脚的地方，艾维被他送下去的时候表情特别宁静，安详得让威兹曼差点以为他已经归天了，吓得赶紧追到半空。
“艾维？艾维！”
喊两声就对上艾维睁开的平静双眸，由于颜色偏浅，不辅以整张脸的面部表情单看时，总有几分冷淡凉薄的意味，让人无端后背一颤，几乎要不自主地溺进去。
“怎么？”
艾维看了眼两人现在的状况，“你这是……要跟我殉情？”
威兹曼耳尖一红：“我只是怕你有意外。”
“没有意外。”艾维表示自己很好，顺便伸手指了指威兹曼，“我正在享受反的感觉，假装我是个有用的神，你打扰我了。“
威兹曼：“……对不起。”
艾维：“没关系，我原谅你。”
威兹曼：“……”
他默默地回到飞船内，上菜的人用同样默然又仿佛饱含无限深意的眼神盯了他一会儿，终于还是凭借着主仆情谊忍不住开口劝道：“王，您可以用别的办法来讨那位先生的欢心。”
威兹曼嘴角一抽：“看见别人无话可说就是他最大的乐趣。”
“……”
那您真惨。
女仆没将这句话说出口。
艾维满脸安详和蔼地飘在半空中，愣是没找回半点有关他曾经飞天遁地的记忆，当然，这种记忆存不存在还是个问题，不过好在他现在失忆了，可以随便构造过去没有的东西。
在他逐渐下落的过程中，对面楼上一位盘着腿啃着食物的运动衫青年，一瞥见他就瞪大了眼，猛然站起来直接就往下摔了，看得艾维都忍不住愣了，手不自觉地抬起来，数十米开外的青年已经转眼出现在他的身边。
“这什么情况？！人都会飞了？！”青年扯了扯艾维的袖子，又拿手去戳了戳艾维的脸，被艾维用手背挡下来了，他顺势就碰了碰艾维的手背，大惊失色，“活的？！！”
艾维：“……”
艾维：“就算是死了我也不该下坠吧？”
那得往天上升的。
青年摇头：“不一定啊，万一你下地狱了。”
艾维伸出两根手指很快地敲了下青年的脑袋：“你再说一次？”
青年一下被打蒙了：“你听不见？”
艾维微微笑着：“你再说一次。”
“……你下地——嗷嗷嗷疼！！”
艾维拽着他的耳朵温和地道：“你要不要再说一遍？”
“呜呜……喂你这家伙！我可是神明大人！你知道你现在是犯了什么罪吗？！”
青年哭得眼泪四泛，都不知道这演技是从哪儿学的，那叫一个炉火纯青变化多端，下一秒直接就翻脸色厉内荏地朝艾维嚷嚷起来。
艾维特别淡定：“哦，同行啊。”
他已经完美接受嵌入自己是个神这件事了。
青年眼睛都迷茫了，蒙了层雾气似的：“同行？”
艾维盯了他一会儿，体贴地问：“你听不懂日文吗？”
青年：“……”
青年：“我要是听不懂刚才是谁在跟你说话啊！！”
“哦。”艾维不骄不躁，眼神都不带多给的，“听得懂啊。”
青年：“……”
这个“哦”听起来真的好憋屈。
太火大了。
艾维拍了拍手，很自然地和这人开始寒暄：“你是什么神？”
这话问到了青年的心坎，他转瞬间就骄傲起来：“我可是夜斗神！”
“……抱歉，没听过。”
“喂！！！”夜斗气鼓鼓的，“那你又是什么神？”
艾维诚实地摇头：“不清楚。”
夜斗眼神一变，哼哼地笑了：“我看你根本就不是神吧？在你身上我感觉不到神力，你压根就不是我的同行！”
艾维默了默，特别真情实意地开口：“你能不要把‘神’这个职业说得好像特别大众化行吗？”
夜斗奇怪地看着他：“八百万神明，不大众化吗？”
艾维：“……”
他冷漠脸：“嗯，是挺大众化的。”
难怪他没有那么厉害，可能他在神职里面只是普通职员，不是上层领导。
“你身上……”夜斗突然抽了抽鼻子，往艾维这方靠拢些许，“……有股味道。”
“嗯？”
艾维低头嗅了嗅，没有味道啊。
夜斗脸色不大自然地清咳两声，这才继续说：“一股特别……吸引的味道。”
艾维：“……”
他往后退开点：“你是变态么？”
“不是啊！！！”
“你刚才的发言就像一个痴汉。”
夜斗悲愤地喊：“真的不是啊！！！我实话实说！！！”
艾维以不带丝毫起伏情绪的语调平铺直叙地道：“为什么你能闻到别人身上的香味呢？——答，因为是个变态。”
夜斗：“我都说不是了你听得懂日文吗！？！！！”
艾维觉得夜斗可能是要崩溃了。
所以他决定不逗夜斗，认真说事。
“夜斗神，你的主要功能是什么？”艾维想了想，换个词，“或者说业务方向？”
“我什么都做！”
“……”
“喂你那是什么表情？？”
“我很好奇你言语中的骄傲之意是怎么来的。”
“我全能啊！”夜斗不服气地辩解，“这难道不值得骄傲吗？”
艾维斟酌着说：“‘全能’对应的意思……其实就是没有固定的业务吧？”
“……”
夜斗一下被戳中伤心事，整个人都萎了。
艾维不再多问，转移话题：“你刚才说我身上的味道，是说真的？”
夜斗纠结地看着他。
艾维：“我这次不开你玩笑。”
夜斗这才点头：“……没骗你。”
艾维：“什么味道？”
夜斗：“说不出来，很特别的味道，让人感觉很柔和舒服。”
艾维陷入了沉思。
夜斗在他眼前转了一圈，确认这股味道不是后天作用，就是艾维身上天生所带，掐着下巴扬起眉梢：“哎，你到底是什么？”
艾维想也不想：“艾维神。”
夜斗：“……”
夜斗：“你这个神名比我的还草率啊！！”
艾维一摊手：“得过且过，反正我这个神什么也做不了。”
夜斗离他稍微远了点，避免持续闻到他身上那股好闻的气味，故弄玄虚地握拳抵在唇边，刻意抬起下颌试图营造出“居高临下”的意境：“你最近，有没有碰到什么很难缠的事情？”
艾维坚称自己是神，夜斗虽然无法从他身上感知神力，但认为应该是有什么意想不到的状况发生了。毕竟八百万神明，能发生的事也多种多样，而夜斗并不排斥艾维的说法。
艾维认真思索一遍：“没有。”
难道这味道那些彼岸的家伙们闻不到？
没道理啊，一般弱势的神都会吸引那些肮脏的东西。
夜斗眯着眼沉吟：“那，你以后应该会遇到吧？”
艾维：“……”
艾维：“你这是在咒我？”
“我是在给你打预防针！”夜斗突然从怀里抽出一张名片，艾维仔细分辨后发现那是手写而非印刷，上面写着一串电话号码，画着Q版的王冠下方是夜斗的名字，“诺，要是有需要的话就可以拨打我的电话！”
艾维将视线从名片上移开，抬眸瞥了他一眼：“你还送货上门？”
“嗯嗯！”
夜斗猛点头的样子让艾维想起了街头那户人家养的大型犬。
艾维于心不忍地问：“多少钱？”
夜斗的瞳仁在瞬间变成了两颗闪亮的星星：“五元！”
“…………”
“……你怎么不说话了？”
艾维嘴角一动，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没听错吗？五元？”
夜斗点头：“就是五元！”
他突然一愣，有些慌张地凑近艾维眨了下眼：“你不会嫌贵吧？！”
艾维：“……没有。”
倒不如说实在是太便宜了。
不过艾维隐约有认知，在神社供奉时许愿需要投下五元，这是取谐音指代有缘之意，从这个层面来看夜斗的收费不无道理；但——
艾维不动声色的视线在夜斗身上逡巡一周。
……就夜斗神本人的现有状况以及“什么事都能做”的准则而言，五元的收费着实便宜得太过了些。
“我身上没有五元。”艾维出门前确实没带钱，毕竟他是去飞船，不是出门消费的，没有想那么多，他将夜斗交给他的名片妥帖地放在手中，“不过我……”
“等等！”
夜斗突然打断他。
“？”
“你是神啊……”夜斗以神游天外的表情喃喃，手上动作确实完全相反的迅疾快速，果断将交到艾维手中的名片直接抽了回去，而后行云流水地收入衣服口袋中，半点不带含糊迟疑的，“抱歉我最近急需人的愿力，神的委托对我来说没什么作用。”
因为他最想要的，其实并不是那区区五元的委托费。
艾维眼神变得十分冷漠：“那你也不用拿回去吧？”
夜斗不大好意思地解释：“因为名片不多了，我又没钱多制作几个，所以能省就省。”
艾维：“……”
行，终于见到比他还心酸的神了。
他正想发发好心，谁知夜斗不长眼色、心直口快地来了最后一击：“因为你实在太不像神了，所以刚才不自觉就忘记了。”
夜斗还在嘿嘿地傻笑。
艾维“哦”了声，不轻不重地道：“你是说穿着运动衫、啃着干粮、四处派发小广告的你比较像神？”
他注意到夜斗手侧有油漆，明显是刷漆时留下的痕迹。
夜斗：“……QAQ”
夜斗突然原地蹲下紧紧抱住膝盖蜷缩起来：“你这人……这神怎么这么过分啊！”
艾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