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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015

简嘉听得犹遭闷棍。

好像,许遥来, 是为给她剥开一朵花蕊泛黑爬满菊虎卵的百合。

“上床了”许遥心里雪亮, 尖利回击,她一向, 半点亏不愿吃, “那看来,我哥哥晚了一步,他真傻, 把你当女神供着, 你却被别的男人操了, 爽吗”

她语速快如风暴, “真他妈可怕,他总是爱上女表子。”喜欢损人的女孩子不觉得“女表子”是脏话。

柳丁汁从她脸上如虫流下, 陈清焰泼的。

他没有动怒,只是让她闭嘴,滚蛋。

食堂里响起许遥的尖叫。

简嘉在领教最快速度的翻脸无情,嘴毒如蛇。

她应该上去给许遥一巴掌,但她没动,这是103食堂, 她从来都不肯轻易大庭广众之下让人看笑话。

她忍住想要撕烂许遥那张嘴的冲动, 浑身直抖, 枯着心。

而心动, 是一个沉重的词, 让羞愧很具体。

是程述看苗头不对, 赶过来,把这尊大佛给拽下去的。

目光已经聚焦起来,像看出殡。

许遥恨简嘉也是只会装纯的婊、子,她不懂,对,男人就爱这种不知过多少回看起来却永远像处女的婊、子,她讨喜的笑脸,在嘴角,露出阴沉的一线。

离开餐厅,陈清焰带简嘉往南楼走,转过花园,在杉树下,忽然抱住她,他脸上,没有表情,只是像抱住他自己永夜一样的青春。

因为简嘉看起来,特别像,他对周涤非忍不住的那一刻,她绝望地哭,什么也不说,而泪水,把她的眼睛清洗得更纯净,让他不敢做下一个动作,只能吻她。

但简嘉没有哭,在身后,是断崖式的沉默,伏在他胸膛时变得贪婪,她跟他之间,仿佛干净又肮脏。

“我带你见一个人,”他摸摸她的头发,“嗯跟着我。”

有二十米左右时,四人一组的流动哨看到了陈清焰,他拿出出入证,穿过两侧警卫,被告知“这位没有出入证,不能进。”

“我爱人。”陈清焰解释,语气冲淡。

简嘉脸上顿时烟火摇曳,爱人,一个具有年代感的老派称呼毫无预兆过来拯救她,胸口发疼。

她情不自禁看向陈清焰。

事实上,一夜过后,她一直不太敢看他的眼睛。

“清焰,来看陈老”一声朗笑把她思绪打断,有穿着白大褂的中年人过来说话,询问的眼神在简嘉身上掠过,陈清焰微笑,“未婚妻。”

对方恍然大悟,连道“恭喜恭喜”。

并立刻替他向警卫沟通。

楼房外表与前楼无异,但每个楼道口,都有警卫,布置高级,简嘉和陈清焰一前一后,进门,踩上地毯的那一刻,她发现房间里很幽雅。

沙发成对,亚麻套底上蓬起白纤长卷的龙须菊,茶几那,蓝色观音尊里插着几枝青翠的龟背竹。

人不在。

被推到花园散心。

屋里暖气开得足,简嘉扯了下围巾,看着脚尖,脑子里交替着“我爱人”和“未婚妻”,在时间里,自己跟自己博弈。

陈清焰站到窗边,看向花园,没有熟悉的身影。

“陈医生,我没准备好。”简嘉有种迷幻感。

“不需要。”他用修正的眼光去看她,神情匮乏。

走廊里传来程派的锁麟囊,近了,听到一句“在轿中只觉得天昏地暗,耳边厢,风声断,雨声喧,雷声乱,乐声阑珊,人声呐喊,都道是大雨倾天。”清晰入耳,离休的陈景明精神矍铄地出现在视野里。

看到简嘉,陈景明和护士俱怔。

但身后,是亲孙子。

“陈清焰,这是什么情况你坦率地和我交流下思想。”陈景明气沉丹田,擅长一下抓问题要害,他干净,眉目轮廓跟陈清焰极像,但不怒自威。

陈清焰喊了声“爷爷”,走过来,附在老人耳畔低语几句,老人先是错愕。

“爷爷,您好。”简嘉柔柔一笑,不由的,去跟老人打招呼。

她不准自己把坏情绪在别人面前流泻。

更不需要陈清焰指点这些礼数,她一向自觉。

陈景明把人好好端详,五分钟,陈清焰也不说话,看着简嘉,她连指尖都散发着美丽的光泽。又过五分钟,陈清焰被老爷子赶出来。

他再见到简嘉,是十二分钟后。

“留你说什么了”陈清焰从昨天忙到今天,眼睛显得愈发深,鼻端高挺,看上去,像静止的作品,正承受爱的苦难出自罗丹之手。

简嘉抿了下嘴唇竟然是憋住笑意的模样,很可疑,她微低首“不告诉你。”

陈清焰报复心极强,他也笑笑。

没再问。

但她看起来,好多了。

等分开,通过信息告诉她十点半回去,你过来。

又过片刻,补充信息医院隔壁公寓。

这两条信息,简嘉迟迟没看到。

法语班下课后,几个年轻的同龄人跟她谈起法国电影,说特吕弗,说戈达尔,说新浪潮,再说这两位领军人物最终分崩离析彼此谩骂的小八卦,苏娴雅在一边听得入迷,简嘉声音轻柔,说起话,速度稍缓,每一字都像是经过仔细思考。

有人提路易斯加瑞尔,简嘉一恍,叼着烟迷离到古怪的一张脸,英俊,危险,奇异得跟某人重合。她轻轻撇下嘴,小动作明显,被围着的几人看到以为是对路易斯不感冒,有点尴尬。

苏娴雅还在盯着她看,在这个角度。

如有所思。

从大厅出来,飘雪了。

银蓝色的雪花在熠熠灯火下飞舞,细薄的,落到脸上来悄无声息。

是初雪。

整个夜幕下,是庞大的静寂。

简嘉看到信息,嘴角忍不住又轻轻撇下,自言自语“你让我去,我就要去吗”

倔倔的。

她直接回医院。

十点半,陈清焰回到公寓,隔着玻璃窗他端来红酒,看雪。

二十分钟后,没等来人,他拨过去,无人接听,很快,回来一条信息对不起,陈医生,不方便接电话我要看书考证。

陈清焰凝神看许久,问台湾会下雪吗

医院里,简嘉对着这条莫名其妙的信息噗嗤笑了地理很烂

台湾是亚热带气候,极少下雪,海拔高的山上有可能。

她给出非常专业的解释。

陈清焰手撑在玻璃上,秒回到我这里来,程程。

手上夹的烟,燃到一半,他掐了,来到阳台吹冷风。

心情像在编织裹尸布。

台湾下不下雪其实不重要,因为,周涤非不在台湾。

安锡小镇,坐落在阿尔卑斯山的脚下。

和南城,时差是七个小时。

阳光,从天上飞流下来,让湖水变得比苍穹更为干净清澈。

植绒窗帘被拉上,周涤非赤、裸的身体在洁白如雪的床褥间舒展如天鹅。

室内成夜。

床边,是失去性、功能的台商。

他伸出手,力道温柔,从她的头发开始,到圆润的胸脯,再往下,忽然残忍,她没有湿,但他的手指大刀阔斧闯了进来,代替他的废物。

痛得一头冷汗。

她在泪水中再一次想到陈清焰。

眼前的暗影,像只蟾蜍。

这就是自新婚以来黑夜为她所准备的,路,是她自己选的。

很快,她在这种自虐自毁的过程里湿润,身子忽如白鱼打挺,粼粼闪光,在巨浪里,奏鸣,澎湃,最终大口大口喘气。

蟾蜍喃喃“真美,年轻真好。”

他吻她时,口水黏在她年轻的脸庞。

她脸上的泪水,不再纯粹,混着两根手指的后遗症,和口水。

两人似乎都很满足。

南城在落雪,这里,阳光不如夏季强烈,但万物依然被捣碎其间在运河上没有具体色彩。

周涤非枕着台商的手臂,哪怕再怎么清洗,他身上还是有遮掩不去的体味,属于老年人,衰朽的,一步步靠近死亡的,像甜烂的苹果。

但周涤非还是生出安全的错觉了,枕着的身体,没有活力,仅存的性、欲唯有手指不等量交换,而手指,依然可以给她带来快感,微弱的,像山洞尽头的光芒,她在洞的最深处。

守着不可测量的内心。

周涤非起来时,台商打着重酣,像过隧道的火车,她一个人换衣服,化妆,动静不大,独自带着东西出门。

完全像个优雅随性的法国女人。

入乡随俗。

这是蜜月。

上一站,是圣米歇尔山天主教堂,哥特式,远远望去,教堂的尖顶似乎真的和天国相接,引导俗世的人,向上飞升,周涤非摸着罗马式大石柱,在心里祷告,希望神可以洗涤她的罪孽。

虽然,她认为,上帝也不过是个无情无义的狗货。

从来没正眼看过人间。

他也曾道成肉身,然而,没有感同身受。

偏要说拯救世人,没有他,就没有人能到父那里去。

虚伪得让人憎恨。

但她依然含着热泪,在空旷的殿堂里,获得那么一瞬的安宁和力量。

在山顶,她看到流沙,十五公里外,是海水,成一道光带,比天空还要深邃邈远的蓝。

她把画夹上的作品取下,装好。这一回,周涤非坐在咖啡馆里,看着窗外这个季节过来滑雪的游客,他们喧闹,而她神情清冷,跟雪一样。

拿起画笔,她心尖开始融化,一帧一帧轻轻盈盈潜入色彩里。

空气完全平静。

直到最后不得不再一次想起手中物是准备送给谁,周涤非开始哭,她发现,无论到哪里,去过多少地方,做过多少次爱,而自己,总是不能够忘记陈清焰。

“学长,你还好吗”她在心里说。

天空变得低矮,黄昏近了。

周涤非把为陈清焰画的第九幅作品带回酒店,台商看到,开始毫无边际地赞美她的才华,她反胃,但推着他的轮椅,一起就餐。

南城,凌晨四点,陈清焰是被雪压青松的声音惊醒的,他没等来简嘉,一身噩梦,梦里,周涤非在和面目模糊的男人在他面前交、媾,她说,学长救我。

陈清焰心里空得要吐,他拥着被子,坐起,头发乱七八糟,把手机摸过来,打给简嘉,响一声,他又给挂掉。

这个时候,简嘉正披着衣服从卫生间回来,看到未接电话,发涩的眼,清醒一下,她蹑手蹑脚来到走廊犹豫着给拨回去。

声后,接通了。

但没有人说话,她试探问“陈医生”

些微的呼吸声,不太平整,陈清焰没头没脑问她“你那儿下雪了吗”

同一座城,他问她103下雪了没。

简嘉觉得陈清焰真的对下雪这个问题太执着,而且,毫无头绪。

雪没停。

她忽突发奇想,奔到走廊尽头,拉开窗户,呼啸而入的冷风夹杂着雪花把简嘉噎得捂嘴,她瓮声瓮气的

“陈医生,您听听,外面正在下雪。”

手机伸出去,刺骨,简嘉坚持了五十多秒,关上窗,背靠墙壁,轻声问他“陈医生,您听到了吗”

陈清焰无声一笑,他揉了下头发“你怎么不睡觉”

好没道理,她碍于礼数给他回电话,他只有愚蠢的问题等着她,简嘉呵了下手,“我在听您讲电话。”

“先领证吧,”陈清焰突然说,他生理上和心理上都开始喧哗与骚动,“这样,我们可以更合理地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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