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嘉腾下红了脸,又窘又气, 这话, 好像结婚只为了交。配。
“我讨厌您这样说话。”她唯恐有人偷听了去,压制着说。
这个怒气, 是文火, 非武火。
陈清焰重新躺下,两只眼,无望地看着天花板, 外面, 是被雪萤亮的天空
“答应我。”
简嘉没有答应, 她只是摁掉了电话, 又恍惚,陈清焰是个奇怪的人, 而且,好像没什么脸皮,她想了很久,勉强总结。
道路积雪,街上是环卫工铲雪的声音。
简嘉收拾好毕业论文所需资料,装包, 缠上围巾, 出103大厅时摔了一跤, 走到门口, 又是一跤, 她平衡感太差, 坐在地上,觉得自己不如爬着走好了,这样肯定不会摔。
她是被陈清焰给拎起来的。
隔着他的鹿皮全手工手套,纹理粗犷,同样性冷淡的金属质感。
一句招呼也没有。
好像昨天半夜通话的人不是他。
陈清焰大步走向大厅,留给她的,只是件厚重的深蓝羊毛长大衣在视线里成一个框架,从衣领到衣背,一条线,干净利落。
一场大雪后,来急诊看骨折的老人激增。
简嘉小心翼翼回到了华县,打扫卫生,煲汤,老人已经出院戴起花镜读报纸,屋里,放着周璇的天涯歌女。
“小妹妹唱歌郎奏琴,郎呀咱们俩是一条心”
转音圆润,娇俏又天真,简嘉一边忙活一边听着,莫名的,心里跟着柔软得一塌糊涂,那嗓音,好像是往骨头缝里唱的。
老人悄悄瞧着她脸上的神情,等一曲完,莞尔问“程程,是不是谈朋友了”
简嘉拿着抹布,愣下,忽然撒娇地嘟囔了一句“姥姥”
老人笑“那就是谈了,好事儿呀,愿不愿意跟姥姥说说”
想起那天被卷走的床单沙发布,简嘉顿下,背过身去,她觉得十分丢脸,无颜面对老人。
撒的谎,老人那天轻易相信,带来的这位朋友受凉吐了。
因为简嘉没有撒谎的毛病。
“姥姥,您说,”她平复下,转过脸,“如果两个人相亲相爱,能不能结婚”
问完,自己都臊不行,矫情。
“能呀。”老人高兴,把人拉在略粗糙的掌心里,开始低声絮絮。
回来路上,简嘉靠着玻璃窗,呆呆地回想老人的话。一颗心,像乡下春天里飞的柳棉。
天色晚,有残雪的地方冻得结实,简嘉提心吊胆走着,每一步,脚趾头恨不得抠紧地面,偏不巧,许遥的电话是这个时候进来的。
她皱眉,停步,还是接了。
“陈清焰嫖你给钱了吗给了的话,记得还我哥的钱。”
许遥像锥子。
把人刺个大窟窿,转头就挂。
简嘉被同样刺骨的寒风激出泪,眼眶发热,她忍住,站在风里,再一次拿掉手套,打给陈清焰。
没人接。
她如果熟悉他,就会知道陈清焰的电话经常没人接。
他在手术。
尽管,这一年本来的计划是在科研上多花精力。
等看到未接来电时,陈清焰没顾上回,有快递,却是程述拿给他的,神神秘秘,畏畏葸葸,一张脸上写满了这快递有故事的模样。
体积不小。
看样子,像里面藏着土肥圆的羽绒服。
但给压扁了。
程述咳嗽一声,表示身心俱疲。
作为103最优秀的麻醉师,今天一早晚都泡在急诊,车祸、脑出血、打架昏迷的一水儿恐怖现场,他被几个科室轮,这感觉,非常酸爽,像做、鸡,程述心里想到一个相当无奈的比喻。
还好,今天又是没有猝死的一天。
但是,程述看到快递时,立马有了一种猝死感。
“那个,人法国度蜜月呢。”程述干巴巴笑。
对于周涤非,程述该知道的都知道的,无他,程述的爷爷也在南楼,他和陈清焰,两人一前一后进的103,私交甚笃。
陈清焰总是被周涤非甩,并且,现在结婚了还要寄礼物炫耀再来一把刺激。
天理难容。
虽然,周涤非不仅漂亮,而且有一种只可膜拜不可唐突的忧郁美人的绝妙气质,难能形容。
他本来想把快递给当垃圾扔掉的。
但不敢。
“不拆开看看”程述拨拉着微信,装作随口。
陈清焰没有动,只是看,像在思考。
“其实,我觉得那大提琴妞儿不错,一点不比周涤非差,正好,”程述想开玩笑缓和一下马上要冻住的气氛,“这出救风尘你演到底得了,把人姑娘赶紧娶了”
说完,自己哈哈大笑。
陈清焰没笑。
零下十度的玩笑彻底冷场。
好在程述习惯。
“我是要娶她。”陈清焰拿着快递,扔到后备箱。
再回来,跟心外的主任谈了简母的问题,意思是大体平稳,可以出院,生活中多注意,定期复诊,有条件,自然手术为上策,迟早,也得手术。
主任早看出不对,但对年轻人的私生活又张不开老嘴问,事实上,整个103,对陈清焰的个人问题都非常关心,只是,没想到,他最终会和女病患,不,严格来说,女病患的家属牵扯一起。
对方是个年轻貌美的姑娘,似乎,又十分好理解。
但家庭条件就三个字老、弱、病。
这是做慈善,大概,年轻的副主任医师想改行当天使。
陈清焰抱着肩,道了谢,直接来病房找简嘉,她去买饭了。
“陈医生,你来了,请坐。”简母声音和简嘉很像,像柔软的一把细阳,甚至,她的外婆,也是那种音色,多了岁月的沉淀而已。
择日不如撞日。
有一种情绪突突撞着太阳穴,几下过去,陈清焰选择坐到简母身边
“有件事”
“不许说”简嘉突然出现,红着脸冲过来把陈清焰拽起,并推出门外。
她火速关上门。
非常无礼。
门外,一只手,抱着饭盒。
陈清焰扫一遍她的表情,偏着头,她一见到自己格外的拘谨,那晚以后。
他没问什么,而是拿过她手里的饭盒,送进去。
两分钟后出来。
把人带走。
“想吃什么”陈清焰发动车子时开口说第一句话,简嘉的确拘谨,但也在生气,“陈医生,您不能因为自己比我老,就把我当小孩子。”
老。
陈清焰不能接受这样的字眼,诚然,他的工作有着一种高强度的压力,但他,和十年前相比,无论是脸,是身材,都足以堪称时间的对手。
他侧头,看她年轻的脸。
往下,用目光去脱她衣服。
肆无忌惮。
当惩罚。
但面孔上只是淡淡一笑,“我从没把你当孩子,我不是变态,要对一个孩子感兴趣。”
“你已经是女人了。”他提醒。
简嘉雪白的脸微变,她想起那个电话,交着手,有心事,她有心事的时候就会像个认真思考的小孩子一样,努力想办法。
“是不是需要钱”陈清焰车速变缓,右拐,准备找地方停车。
一下被他猜中,她不说话,等他停好车,下来,出来的匆忙,光秃秃的冷,陈清焰把自己的烟灰色围巾给她系上。
是草木的清香。
简嘉把脸藏进去“陈医生,您用香水”
陈清焰看她一眼,表示“对”。
简嘉偷笑了,心想,他不会是个gay吧总是那么干净,香香的,大衣上一点褶皱也没有,从某个方面看,陈清焰很考究。
还有他的房间。
但那个冷雨夜,简嘉停止了联翩的想法。
吞吞地走,怕滑倒。
陈清焰伸出手臂,示意她,简嘉抿紧薄唇迟疑了片刻才跟上去,攥的大衣口袋,他微笑了“你会把我也扯倒的。”
取下手套,让她戴上,羊绒的温度和他的温度掺杂,很奇妙。
他两手插兜,把简嘉的胳膊圈在了臂弯上。
“男人在追求你的时候,适度矜持,足够了。”陈清焰一脸的平静无波,这个程序,他走的麻木不仁。
但他照顾她的感受,也照顾她的尴尬。
进的8,陈清焰选的靠窗位置,菜品,让她选。
简嘉第一次来,把菜单推还给他“您选吧,我平时很少吃这些。”
陈清焰点头,快速选了几样不耽误时间,问她“尝一尝白松露冰淇淋”
“好吃吗”她还躲在他的围巾里,完全没必要,陈清焰眉毛一动,笑笑,有点暧昧,“应该好吃,像你。”
他没意识到自己在开她玩笑,那双眼,弯了弯。
她明白地嗔瞪他一眼,脸像进了金色的炉子,漂漂亮亮的。
白松露的香气被捕捉到时,简嘉僵了下,因为,对面不远处坐着许远,他看过来,身边坐着个同样年轻的女人。
他不知道是在谈生意,还是,谈恋爱。
“陈医生,”简嘉受不了他隐在光线中的目光,她低着头,对昂贵食物一点也不尊重,一口吞咽,努力让声音变得含糊,“您的那张卡,能借我吗我慢慢还您。”
说完,她脸滚烫。
陈清焰直接拿起手机“要多少”
“我妈妈住icu的费用。”
这个数目,陈清焰是知道的。
钱转过来,简嘉心跳得厉害,她不傻,忽然什么东西都吃不下,味同嚼蜡地把食物下肚,轻声说“我一定还您。”
陈清焰慢条斯理继续用餐,他不看她,望向盘子里的油封三文鱼
“程程,我说过,不要让我等太久。”
“您是想我把自己卖给您吗”简嘉几乎说不出这句话,一颗心,像丧物。
陈清焰慢慢抬起眼睛,斧凿她“我不是包养情妇,我是要结婚,或者,你觉得婚姻是卖、淫长期卖给一个人”
他语气冰冷。
这顿饭,本来开局很好,金钱,让它变了味道。
“我也说过,跟我结婚,你会轻松许多,最起码,不需要因为钱让自己总是捉衿见肘,我也不会要求你做家庭主妇,你年轻,可以去做喜欢的事情。”他继续用这种冰冷的语气,把事情,点得非常通透,又相当诱人。
他很自信,开出的条件,没有几个女孩子会拒绝。
许远依旧借着光线的掩饰,在和女人说话时,目光不忘投放在简嘉身上。
能清晰感觉得到。
她心神不定,有手覆过来,温热的,是陈清焰。
跟羊绒一个质感。
也许是这份温热,也许是他突如其来的动作,简嘉忽然问“您喜欢我吗是因为喜欢我才想跟我结婚吗”
还是,不要轻易用“爱”这个字眼,要渐渐命中才对。
她又害羞又勇敢。
傻了吧唧的。
陈清焰的手,撤去了,转而捏向她光滑的下巴,抬起她的脸,好让那双如梦般美丽的眼睛彻底在自己的可控视线里,他蹙眉
“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