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后, 格兰教授离开教室。
楚岚不服气, 跟着跑出去。
长乐抢先一步追上
“格兰教授, 我有问题想请教你。”
“好……好！来我办公室，我们慢慢聊！”
多少年了, 历史系都没有过主动请教问题的学生了。
在帝国上下全力“征服太阳”的情况下, 尖端科技最受重视, 传统的政治、军事、法律学科配套发展，连占星系这样的学科, 也因为能通过天体运动来预测未来而受到青睐。
只有历史系, 像鸡肋一样。
来历史系的学生, 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更别说让他们热爱历史了。
格兰教授有些感动。
长乐同学虽然几次在课上睡过去, 但看在她今天的表现上，过往一切都可以不再追究。
两人逐渐从走廊消失。
楚岚站在教室门口，咬了咬牙。
回头, 刚要进教室，便被绿毛堵在门口。
楚岚抬眼“你做什么？”
绿毛“做什么？教你做人！”
一顿，他又说，“你上课前不挺能耐的吗？怎么没有全部回答正确教授的问题啊？还说大佬带坏了班里风气……她今天课上的回答, 搁你你能答上来吗？！”
教室里有人跟风道
“她答不上来！”
“就知道空口说大话, 什么态度什么热情, 长乐就算没有这些, 照样比你厉害。”
“这都不是重点啊！长乐那么厉害, 有说过我们没资格和她同班吗？有说过我们破坏风气吗？倒是某些人, 遇事上纲上线, 还拿她那套玩意儿评价所有人，告诉你，没人稀罕。”
楚岚伫立不动，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为什么？
为什么所有人都针对她？
她做错了什么？
不就是没有回答上问题来吗？
为什么别人总要恶语相加？
还次次拿长乐和她比较？
楚岚吸了吸鼻子。
咬牙。
无论如何，都不能在别人面前哭。
她转身跑出教室，朝电梯跑去。
按下箭头，等待电梯。
哭红了眼睛。
“丁零——”
电梯门打开。
抬头一看，皇太子西泽和他的贴身管家正好走出电梯。
楚岚一怔。
西泽经过她身边时，停下了脚步。
“你是……历史系的同学？”
他问。
他记得她？
楚岚有一瞬间恍惚，忘记了回答。
眼角还闪着泪光。
管家递给楚岚一块崭新的手帕。
提醒她“皇太子在问你话。”
“……是！……是。”
扬起脸，小心翼翼看进西泽的深蓝色的瞳孔里。
那个瞳孔里，同样倒映着她的脸。
……这次有好好对视。
或许……
或许他能认出她。
西泽微微蹙眉“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一刹那，心砰砰跳。
他还记得。
……他还记得！
楚岚破涕为笑“五年前，您曾经到我的母星游历，当时我有幸与您共进晚餐。”
那是她人生最美好的一夜。
管家贴心补充说“殿下，这位就是楚氏家族的楚岚小姐，出身楚夜星。”
西泽方才想起来。
“代我向楚氏问好。”
“过几天皇室主办新生宴会，邀请函已经寄给你父母，期待与他们再次见面。”
西泽只轻轻点了点头，便向教室走去。
楚岚一声“谢谢”卡在喉咙里。
望着西泽离去的背影，眼睛泛着粼粼微光。
……
到格兰教授办公室后，长乐直截了当讲出自己的疑惑。
如果人为操纵理论是真，那么那个“人”会是谁？
格兰教授列出一堆史籍让长乐去读。
“目前为止，人为操纵理论得到许多历史学家支持。我们这些搞历史的找准了这个方向再去研究历史，就发现许多事件都印证我们的猜想，是真的。”
“但最核心的要素——那个人，或者那些人，到底是谁，我们无法找到任何线索。”
长乐摇了摇头。
“过去我备考帝国学院学习帝国史时，曾经在一篇论文里看到一些隐晦表达。”
格兰教授“嗯？你说说。”
长乐“论文里说，一百年前征服太阳行动开始前，帝国内部曾经发生过一次思想大扫荡，许多书籍就是在那一年被列为禁书。那年后，所有书籍改头换貌，似乎有重要内容被帝国政府……”
“嘘——”
格兰教授食指比在嘴唇上。
目光中却充满赞许。
“我明白你的意思。”
“……是这样没错。我怀疑那次思想清扫，正式为了抹去那个‘人’的存在而进行的。”
“可惜那次清扫过于彻底，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长乐临走前，格兰教授再三嘱托
“今天的话，不能对任何人提起。”
“你要知道，学院里到处都是帝国政府……不，到处都是皇室的眼线。”
“你要学会说谎，学会保护自己。”
学会说谎……
冷不丁地，长乐忆起上学第一天在楼前遇到的耄耋老人。
说谎才是生存之道。
这是给你上的第一课。
开学有一段时间，长乐再也没有遇到这位老人。
向其他同学打听，也一无所获。
走廊上，长乐视线穿过窗户。
阳光刺眼，不禁拿手遮了遮。
这是西盟帝国的太阳。
而在浩瀚宇宙的某一处。
有一颗漂亮的蓝色星球。
它也有一个太阳。
也有人，正站在地球上望着太阳。
或许在思考，长乐消失了这么久，是不是已经死亡。
……
长乐站在走廊上发呆时，亚斯刚好从她身后经过。
一张瘦削的脸映在窗上。
这几天亚斯都没来上课。
听绿毛说，亚斯受邀去其他星球参加格斗竞技，大败几百星球顶尖战士，荣获第一凯旋。
长乐叫住亚斯。
当然不是为了这件事。
上次她一拳砸碎的桌子亚斯主动承担下赔偿费，这笔帐还没算清。
亚斯见她不依不饶，淡淡说了句
“账单没寄送到我家。”
“听说皇室负担下了这笔费用。”
长乐“？？？”
皇室怎么会知道她砸碎了桌子。
亚斯顶着一张扑克脸，又说
“还有件事。”
“我母亲之前给你带来很多麻烦，请你见谅。”
“我代她向你说声抱歉。”
长乐“……奥。”
“小事。”
全程对话，亚斯都没有正眼看她。
要不看窗外，要不看地板，要不看天花板。
长乐啧了一声。
不会是把这孩子吓怕了吧。
转念一想，也不对。
要是吓怕了，也就不敢主动和她说话。
……男人心，海底针。
长乐跟在亚斯后走。
不久，眼看着亚斯走进了教室，没三秒又走出来，朝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长乐没明白怎么回事。
只是她一进教室，所有人目光齐刷刷又朝她投来。
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
定睛一看，又是皇太子，坐在她座位旁等待。
长乐“……”
西泽朝她招手，笑得灿烂“我有问题想请教你。”
又来？？？
长乐保持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你讲。”
西泽拿着一本书，信步走到长乐跟前。
平了平语气，翻开《地球流行语大全》第131页，页面最下方有几个字被圈住。
他指着圆圈处，认认真真问
“这个词条解释了‘真香’一词的含义。这一段说，‘真香’一词在网络上广为流传，深受地球网民的喜爱，属于当时流行的‘沙雕文化’的一种。”
长乐“……”
眨了眨眼。
“有什么问题？”
西泽“问题就在‘沙雕文化’一词上。”
“我翻遍了整本书，书里没有单独词条介绍‘沙雕文化’的含义。”
“当然，‘文化’一词我理解，但‘沙雕’是什么意思不太清楚。”
长乐“……”
倒霉孩子。
哪壶不开提哪壶。
什么时候能问一些正能量的好词语？？
每次都长篇大论拐弯抹角地，像解释“卧槽”那样解释一个流行词语是非常费脑细胞的好吗。
长乐抿了抿嘴，目光飘忽。
她说
“你要学以致用，活学活用，自己学会解释‘沙雕’这个词语。”
西泽连连点头“那是自然。”
“我是这样想的。同一种流行文化下，词语构成或许有其相似之处。”
“‘卧槽’一词表示‘卧在槽中’，这是动词 名词的结构。”
“那么，‘沙雕’一词或许有相同的构成。”
“但是，我查阅古籍，‘沙雕’本身就指一种以沙子为原料的雕刻艺术。”
“然而，如果采用这种解释，‘沙’表是‘沙子’，是名词；‘雕’代表‘雕刻’，为动词。‘沙雕’一词便成了名词 动词的结构，与‘卧槽’不符。”
长乐“……”
好像有点道理。
西泽“当然，还有一种解释方法，那便是——”
西泽话音未落，贴身管家便出现在教室门口。
管家手戴白手套，金丝边眼镜闪烁着异常优雅的光泽。
然而，他托着一个东西。
那玩意儿，是一个用沙子制成的雕——
大雕。
飞在天空中的。
一种动物。
西泽“那便是——‘沙制大雕’。”
“‘沙制’从含义上来看可以视为为动词，表示‘用沙制成’的意思；‘雕’，则代表大雕。”
“这样一来，‘沙制大雕’就成了动词 名词的结构。”
“但我依然疑惑，‘真香’为什么会属于‘沙制大雕’文化？”
“还是说，我本来就理解错了‘沙雕’的含义？”
长乐看了看管家怀里的沙雕，又看了看西泽。
又看回沙雕，再看回西泽。
反反复复三次。
最终，大手一拍西泽的肩膀。
由衷夸赞道
“皇太子同学，你……前途无量！”
九炎左右看看，赫然发现长乐就站在她左前方。
“哟，醒了？”
长乐打招呼。
九炎脑袋一懵，下意识道
“长乐？！……你、你……你在这儿做什么？不要命了？赶快回去！”
独臂男脑门中了奥丁一石头，砸出了个血窟窿。
但依旧气焰不减，瞪了瞪长乐
“……噢！原来你是为了这小子来的？”
说着便一脚朝九炎踹去。
九炎反应迅速，两个翻滚逃离独臂男脚下，滚到了长乐身边。
独臂男再想追上来时，长乐已经挡在九炎身前，一双拳头握得骨节发响。
独臂男“……”
默默停在安全距离外。
示意其他人
“把这三个人给我围住了！”
其他人刹那间就要冲过来。
长乐眉角动了动，大脑像计算机一样高速运转，计算最佳防守策略。
忽地，这些男人不知为何步伐一滞，像急刹车的列车一样，在惯性作用下头朝地摔到了地面。
周围嚎叫打滚一片。
只有奥丁一个人依旧斜倚在飞船前。
只是已经掐灭了烟头，扔到脚边碾碎。
容叶看着周围的情况，拉着长乐的小拇指，小心翼翼说
“是……是奥丁，是奥丁做的……”
长乐侧头，眉间一蹙
“怎么回事？”
九炎“是异能。”
“……只要是触碰过的物体，奥丁他就能控制速度。”
“我就是因为被……”
“你小心，千万不要让他碰到你！”
控制一切物体的速度？
长乐抿唇。
她听人提起过，帝国国民大多没有异能，但存在少数基因突变导致异能的情况。
奥丁就是其一。
“一个个都聋了？没听我说住手？”
奥丁训斥道。
“老大，可、可是……”
“别让我说第四次。”
奥丁这话一出口，没人再敢说话。
众人踉跄站起来，拖着浑身疼的身子，龇牙咧嘴站着。
看向长乐的视线里充满刀子。
奥丁这才问长乐
“功夫哪儿学的？”
长乐“自学。”
“来这儿有事？”
“来带他走。”
长乐指着九炎。
“打了我兄弟就想走？”
长乐微笑“怎么，有事？”
语气一点也不友善。
奥丁嗤笑一声
“哪里来的小野猫，敢来这儿撒野？”
长乐跟着笑了
“哪儿有过街老鼠，哪儿就有野猫。”
过街老鼠？？
奥丁周身忽然席卷起一股强烈的气旋。
跟在他身边的兄弟都知道。
老大一生气，就会不由自主去控制周身气流。
偏巧此时，九炎肚子叽里呱啦叫了一通。
看来是饿了。
便当也快要凉了。
长乐当然没时间陪奥丁耗着。
经过刚刚那一遭，如果奥丁还轻易和长乐动手，那他脑子一定有坑。
容叶似是看穿了长乐的心思，悄悄给九炎解开绳索。
“先走一步。”
长乐撂下这句话。
三人朝外走去。
蓦地，身后飞来一块掌心大小的石头。
正朝长乐脑袋后飞来。
些微的气流变化都能引起长乐注意。
更别提这“簌”地一声。
长乐几乎瞬间转身，一拳击碎了石块。
石块七零八碎，哗啦啦摔落地面。
众人“！！！”
那石块的速度连肉眼都追不上！
长乐是怎么反应过来的？！
更何况，用人类的身体迎击高速石块，不怕骨头都被砸碎吗？！
事实正好相反。
长乐的拳头安然无恙。
反而是那石头被一拳解体了！
……什么小野猫，明明是大猎豹！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连奥丁都……都不一定能做到这种程度……
奥丁周围气流旋转速度越来越快，右手在空中移动，将地上一堆石块隔空拿起，一齐砸向长乐三人。
长乐揪住容叶和九炎的后领，以极快速度跳跃到旁边一艘飞船后方作掩护。
落地后，容叶大口大口呼吸不上来。长乐带她跑的速度已然超过她身体的极限，再这样逃跑一次，恐怕连小命都要丢掉。
连向来速度快于常人的九炎都倍感吃力。
他双手扶膝，边喘边说
“你、你、你速度到底多快……？我都、都跟不上……”
说着，肚子又叫了一声。
三人头顶的气流忽起异变，恐怕是奥丁追了上来。
“你俩先跑。”
长乐命令道。
九炎“……我不，我要和那个奥丁光明正大打一次！”
长乐“……”
这孩子又闹什么别扭呢。
“容叶，他交给你了，带他走，不然便当要凉了。”
容叶喘不上气，只好拼命点头。
九炎一听“便当”二字，肚子再一次叫了起来，这次终于知道脸红羞愧，加上连续几天吃面包营养不够，终于不再坚持。
两人刚跑出不远，从长乐侧方竟冲来一艘没开火的宇宙飞船，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奥丁可以控制一切物体的速度，不论物体体积与质量。
还真是开挂一般的异能。
不过这异能同样有个缺陷——一旦决定了物体的移动方向，便只能作直线运动，不能改变方向。
长乐转瞬便消失了身影。
她倒要看看，奥丁控制物体速度的上限，还能超过她不成？
长乐时而落地，时而腾空，来无影去无踪。
像瞬间转移一样。
奥丁终于从飞船尖头移开，亲自上场追长乐。
久违了。
他很久没有遇到能让他兴奋的对手。
更何况，对手还他妈是个野味十足的女人。
石头，飞船，树枝，土，风。
在场一切都为他所用。
可长乐依旧活蹦乱跳。
是只到处逃窜的小野猫无疑。
漆黑的瞳孔微微收缩。
奥丁鬼魅一笑，不再追长乐。
转而向九炎容叶逃跑的方向追去。
长乐跑出很远。
躲过最后一次强气旋攻击后，奥丁没有再追上来。
……放弃了？
长乐眉头一皱。
不。
她跑回奥丁的据点。
赫然见容叶和九炎双手双脚被绑，坐在地上。
便当盒摔在两人面前。
炒鸡蛋，土豆丝，小鸡炖蘑菇，大白菜。
混在一起，洒了一地。
容叶红着眼睛看向她，樱桃嘴委屈地抿在一起，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身后，独臂男吹眉瞪眼，见长乐过来，故意一脚踩到饭菜上，碾得稀巴烂。
奥丁就在不远前。
炽白灯光笼罩他的身影，在地上投出异常高大的影子。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颗尖尖的虎牙，一双漆黑的眸子充满兴奋。
像猎人看到高级猎物一样。
他声音难掩兴奋
“过来。”
长乐“……”
不动如山。
“不过来？”
奥丁动了动手指，九炎和容叶两人便向被什么吸引了似的，身体被拖着走。
速度越来越快，两人的身体就要撞上飞船。
长乐一个起跑便追上去。
奈何奥丁更快一步，改变了速度方向，将九炎和容叶往回拉。
长乐停了脚步。
就算今天带两人离开。
事情一天没解决，奥丁依旧可以随时随地控制两人移动。
十分危险。
长乐提议
“等等——”
“谈谈。”
“为什么和九炎过不去？”
“他坏了我们老大的好事，当然要受惩罚！”
“我们老大没把他扔进黑洞已经大发慈悲了！”
长乐听了半天，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眯起眼，对奥丁说
“都是同学，相互包容包容，大不了不来往就是了。”
奥丁舔了舔嘴角。
“第一次有人敢命令我。”
“包容？我字典里就……”
话说到这儿，奥丁忽然注意到面前空气有超速异动。
他对万物速度掌控到极致。
因此此刻才敏锐察觉到有什么危险物品正朝他冲来。
换了其他人，恐怕早已成为亡灵。
奥丁下意识一闪。
一把泛着金属光泽的匕首擦着他颧骨而过。
摔落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