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卓立今晚迷之兴奋,从人生第二次坐商务舱开始说,感慨童年暴富,又扯到公司上市,再扯到如何科学养貂,巴拉巴拉对着空气演讲二十分钟,感觉喉咙有些干涩,便停下来喝了口水。一回头,对上乌锐清那双漆黑的眼眸。
静美的瞳仁里透露着深深的迷茫,男人卡壳了一下,心道家里的创业史太辉煌了,这种从小家境优渥的公子哥估计是被震住了,于是清清嗓子,总结发言“哎呀,其实也没多了不起,人生嘛,都是运气好。”
乌锐清一言不发,依旧用那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他,顾卓立在沙发上动了动屁股,“别看啦,以后你要是有什么创业想法可以向我咨询,白手起家我很在行的。”
乌锐清沉默了半天,艰难地点了下头。
顾卓立“那我们”
乌锐清“你先回去休息吧,我有点困了。”
男人噎了一下,跟他大眼瞪大眼两秒,点点头,“行。”
乌锐清把人送到门口,对方把着门框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他已经无情地关上了门。
几秒钟后,门外的人转身走了,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当初的肿眼泡小胖子跟男人怎么看都不是一个人。性格倒是有些相似,那种拉着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就自来熟疯狂说话的劲,太神似了。
迷茫。
秋季盛典开始前数小时,媒体名流纷纷入场。乌锐清在专门人员的指引下来到贵宾坐席,冰山老总游乾刚好就坐他前面。
游乾一见他就热情寒暄,乌锐清和他说了两句,一回身却见身边的坐席上贴着顾卓立的名字。
游乾嘿嘿一笑,压低声神神秘秘道“顾董特意交代的,方便你俩一起追星。”
乌锐清点了下头,突然又想到之前和顾卓立一起去走后门,纳闷道“上次小顾董不是让您不要邀请那位吗”
大庭广众下不好直呼其名,但游乾明白他说的是沈灌。
关于邀请谁、不邀请谁这个事,他也是事后又专门给顾卓立打电话才搞明白。至于顾卓立追的到底是哪个星,他到现在都没搞明白。
游乾咽下涌到嗓子眼的苦水,“江湖难混,我也有很多迫不得已。”
乌锐清会错意,“当然,可以理解。我只是有些惊讶你们竟然这么看重沈灌他具体哪方面引起重视,是数据、艺人形象还是什么,方便透露吗”
游乾苦笑就他妈一个流量男星,哪有什么过人之处,你真以为我愿意请他啊。
一个低沉磁性的声音忽然响起,“这件事不要再问游总啦,我已经审问过他好多次了,他也说不明白。”
游乾看着突然出现的顾卓立,“”
顾卓立日常对乌锐清露出最高友好级别的笑容,“晚上好啊小乌总,我白天给你发消息你都没回。”
乌锐清带着些许微妙的尴尬扯了下嘴角,“啊。”
男人在他身边落座,叹口气,又说,“去你房间按了两次门铃,也没人响应。”
乌锐清“嗯。”
男人目光矍铄地看过来,言外之意“你跑哪去了”,他只得硬着头皮全当没看见,目视前方空荡的舞台,一句话都不说。
顾卓立突然感觉自己好像被嫌弃了,商业假笑逐渐变形,在椅子上不安地动来动去。游乾见了困惑地问“顾董怎么了椅子不舒服”
顾卓立沉声道“没有。”就是迷之烦躁。
游乾又看着乌锐清,友情提醒道“乌总,盛典还有十几分钟,您现在盯舞台太早了。”
乌锐清依旧直勾勾地看着舞台,“无妨。”
游乾连着碰了两个软钉子,有点没趣。他转回去琢磨了一会,又忍不住回头往后排看了一眼。
后面两位大佬之间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尴尬,似乎跟上次见时的气氛又变化了。
游乾叹了口气,心道圈里的人脉关系越来越难琢磨了。
乌锐清尴尬地看着舞台,余光里却留意着男人的举止。那家伙好像有点猴急,动来动去好半天,又掏出手机看。一声邮件提示音响起,男人点开那封邮件,很不耐烦地叹了口气,开始疯狂打字。
乌锐清估计又是公司事务,毕竟只有正事才会让这天天春风满面的家伙感到糟心。
男人回邮件,一开始很暴躁,回了一会后又从容下来,似乎工作状态渐入佳境。
距离盛典开始还有十分钟,乌锐清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他掏出一看,对家那喷子又来小窗他了。
狍子今天糊了吗我崽马上就要首次登台唱歌了,明天热搜一准包揽,一代新天王冉冉升起,灿烂星光届时将笼罩大地,驱散狍子带来的歌坛土味怎么样,慌不慌
乌锐清嘴角挑起一抹讥诮。对骂几次后,他已经形成了专们应付这个喷子的聊天风格,飞快回复。
廖旷群山医生给你开药了吗镇定剂药量不够,建议你再注射15安乐死
狍子今天糊了吗你特么会说人话吗你家精神病直接注射安乐死
廖旷群山疯狗的狂犬病无治疗价值,人道销毁是最优方案,国内难道不是这么干么
狍子今天糊了吗呦,这是变相告诉我你是国外回来的咯高级装逼,六六六六
乌锐清正要反击,身边男人忽然把手机揣回兜里,气不顺道“真他妈服了,太能装了。”
乌锐清愣了一下,隐约记得刚才男人的状态已经平静下来了,怎么自己低头发两条信息的功夫,好像比之前更暴躁了。
他有些费解地看着顾卓立,顾卓立顿了顿,已经懂了他要说什么,无奈道“不是公司的事,是是网络键盘侠。”
乌锐清点点头。顾卓立又说,“我真没纨绔到那地步,平时处理公司的事我还是很干练的。”
乌锐清又点点头,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更信任一点。
顾卓立“你分明就还是”
灯光忽然熄灭,舞台上高光汇聚,闪光灯连成一片。四位主持人自台下缓缓升起,场上响起热情而克制的掌声。
顾卓立只好作罢,把话咽了,面无表情地跟着大家一起鼓掌。
开场就是沈灌唱歌,这也是走后门的结果。沈灌刚登台,乌锐清就惊讶地挑了挑眉,心道冰山视频真是把沈灌看重到一定境界了,他轻轻叹口气,余光里却见旁边的男人身子前倾,双手在腿面上跃跃欲动,一副很亢奋的样子。
乌锐清漠然回头看着他,男人一顿,注视着舞台上的眼神变得不耐烦,双手在腿上攥拳,咬牙切齿低声道“真恶心,娘娘腔,恶心死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乌锐清余光里又见前面的游乾后背一僵。他还什么都没说,顾卓立已经明白了,连忙对他说“懂你意思,ok ok,尊重游总,我会努力作出享受的样子。”
前奏响起,全场安静。
沈灌的第一支歌很符合人设,婉转低沉,旋律算是抓耳。虽然唱歌功底一般,但也算及格了。乌锐清其实对这个人没什么仇恨,只是总觉得沈灌的气质和自己像了一点,而他又不喜欢悲观阴郁的自己,所以一直对这个人培养不起来好感。
他轻叹了口气,回神又见身边的男人一脸陶醉,专注地看着台上,不由得一哂。
装的还挺像。
不知是不是他的眼神给了顾卓立压力,对方感受到他的注视,原本伪装得无比自然的陶醉感忽然变得浮夸了起来,乌锐清尊重他的演出,立刻收回了目光。
庆典一共一个半小时,廖山的演出被放在中后段暖场,完全感受不到受重视。乌锐清心里有些沉重,看表演时也觉得提不太起来兴趣,身边的男人似乎也很惆怅,努力兴奋了一会后又低沉下去,两个“家长”坐在台下一起发愁。
庆典结束,部分嘉宾收到短信公演已经落幕,贵宾酒会将于半小时后在酒店顶层举办,请您届时凭此条短信入场。
乌锐清收起手机转身要走,男人跟上来,“半小时休息,你去哪”
乌锐清顿了顿,“回车里等会吧。”
这附近其实有好几个酒吧,花样超级多,半小时也能嗨到不行。顾卓立本想邀请一下小乌总,但他想到对方今天突然的冷漠,有点怕浪大了失去这个朋友,于是赶紧说,“我头有点痛,你车在这我能跟你一起上车休息一会吗”
乌锐清顿了顿,“上海分公司的车,我只是不习惯司机跟着。”
“哦我懂我懂。”男人像是怕他反悔,催促道“我们快走吧,媒体烦死了。”
两人一起下到地下车库,顾卓立坐进副驾驶。
乌锐清调着车上的音响,只听身边的男人支吾了一会,慢吞吞道“小乌总,昨天我是不是说太多了啊,招你烦了”
乌锐清一顿,“没有。”
他继续机械地按着切歌的按钮,男人又低声道“那那我感觉好像,你突然就不怎么愿意搭理我了啊。”
“有吗。”乌锐清装傻。
“有啊”顾卓立面向前方坐着,却偷偷斜着眼睛,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脸色,“你今天中午叫客房服务送饭我都听见了,之后我去按门铃,你都不开。”
男人顿了顿,没好意思说自己趴在猫眼上偷看走廊对面,又说“你今天庆典上一共跟我说了两个字,一个啊,一个嗯。”
对方的语气太过苦大仇深,乌锐清一个没忍住,低笑出了声。
空气中的小冰晶好像一下子粉碎消失了,顾卓立透出一口气,心中感慨自己这辈子没遭受过这么严重的友情危机,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问道“有纸巾吗我擦擦汗。”
乌锐清终于找到了费尔曼,把音量调低,平静道“你前面的抽屉里有。”
那个抽屉里没有纸巾,只有那根早就变质了的火腿肠。
他有个毛病,走哪都喜欢带着那根烂肠,明明和当年那小胖子也没什么交情,但就是习惯了,带着心里踏实。
他眼看着男人向那只抽屉伸手,默默看着男人的侧脸,沉默不语。
顾卓立抠开抽屉,对着那根红底黄字的火腿肠愣了一下,“我去,你还有这玩意呢。”
他把火腿肠掏出来,正要感慨一发乌锐清复古,然而火腿肠不经意地在手上转了一圈,话到嘴边噎住了。
这根火腿肠上没有生产日期。
没有生产日期的肉多多只有一个来源,那就是自己家里。七八岁时,家里还没换大房子,还摆了两台作坊起步时做肠封装的机器。顾出色平时很少用了,只在儿子出国时会亲自灌几根肠给儿子带上,不加添加剂,所以也不印生产日期,几天内吃完。
顾卓立僵硬了足有半分钟。
而后他猛然回头,震惊地看着一脸无奈又意味深长的乌锐清。
“你,你你你你”
乌锐清叹了口气,“小顾董,我昨天就想问你,忍了一天”
顾卓立头皮发炸,“啊什么”
那双静谧柔和的黑眸注视着他,童年记忆里的忧郁系小男孩已然长大,变成一个深沉而优雅的年轻男人。
乌锐清轻声困惑道“你是不是割过双眼皮整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