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情况。”廖山皱眉摁灭手机扔在一边,嘟囔道:“我哥怎么回事啊, 知道我今天晚上要发新歌, 这会和我抢热门?”
沈灌刚刚拍完杀青戏, 从一堆闹哄哄的工作人员中挤出来,深袍广袖的青衣还没脱, 沿鬓边贴着假发套,自己的头发藏住,精致的五官全部显露出来。他走过来无奈道:“醒醒啊哥, 你还是联系乌总问问怎么回事吧,传成这样。”
廖山摆手说道:“那些专盯富豪圈的狗仔们到月底狗急跳墙又瞎猫撞死耗子了呗。”
沈灌:“……”
脑回路天下无双。
沈灌瞄着廖山开始给乌锐清发信息,转身想找个试衣间赶紧把衣服换了,然后给顾董事长打一个电话关心一下。结果他刚一转身, 就感到有一道带着闪光的影从自己斜前方晃过, 他本能地转过身往反方向快走,果然听见经纪人在后面愤怒的声音。
“你们怎么进来的?这里是拍摄地不让进, 别拍了,收一下相机!保安!保安!”
经纪人嗓门已经很大了,却遮不住那两个女人疯狂的声音,“沈灌!你别走!!”
“男朋友!你没有和许炜露在一起吧,你看我一眼!”
“沈灌!老娘爱你!”
“操了。”——沈灌进更衣室前, 听见的最后的声音是廖山的一句低骂。
沉默地脱下笨重的戏服,体面飘逸的国风少年长衫下是被汗水湿透的黑色背心和平角短裤, 他有些粗暴地撤掉贴发, 鬓角的皮肤被拉得火烧火燎地痛, 自己的头发也粘下去几根。
手机响了一声,他皱眉盯着屏幕上经纪人的名字,过了许久才按捺下反感拿了起来。
【沈灌,有几个激进的私生粉又混进剧组了,保镖现在你更衣室外面,等会他们敲了门你再出来。还有,这次和许炜露搭戏,公司要给你们炒CP,以后遇到躲不掉的粉丝或媒体追问,别否认得太彻底,要给粉丝们留下脑补空间。】
沈灌读完最后一个字,一句脏话已经飙到嘴边了,但他强行咽下,想骂都不知该骂谁。
公司是在捧他,经纪人也一直努力在为他争取利益。只是这两方都不会考虑他的感受和意志,只在意他的粉丝数据、商业价值、还有那些清水脏水泼在一起令人作呕的热门话题。
手机又震动了一声。
【还有,你和廖山不要太明显,不然我真的要报备公司了,你以后的资源一定会受到影响。】
沈灌这次没有想骂人,他捏紧自己的手机,把那两行话看了几遍,然后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收起手机,穿好自己的衣服。
他不是公司热捧的艺人,最多只能算是第二批队。他的资源靠公司,公关靠公司,什么都要靠公司。廖山说自己最惨时要靠吃老本度日,下一首歌卖好才能重回正轨。但他却不同,他一旦惨淡,公司会重新考虑。下坡路一旦踏上,就很难回到巅峰。
天长日久,那种压抑从皮肤逐渐渗透入骨髓,压得人皮囊下的血肉都挤在一起,片刻不得呼吸。
更衣间的门忽然被敲响了,廖山有些发闷的声音隔着门响起,“是我,咳,清场了。”
沈灌透过一口气来,把换下的戏服挂在架子上,拿着自己的个人物品走出来。外面已经没了哄闹的人群,只有经纪人和两个保镖坐在不远处,廖山叹口气,“跟他们说等你休息一会再宣布庆功宴的事,那什么,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别往心里去。”
沈灌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他把手上的东西随手递给经纪人,经纪人早就翻篇了,拉着他又说了一通炒作的事情,他听得脑仁痛,熬了足有十分钟才把经纪人熬走。
沈灌长叹口气。
“我感觉生活要把你的小肩膀压垮了。”廖山揽着他有些郁闷地说道:“跟公司的合约什么时候到期啊?”
这问题被问了至少有十遍了,沈灌叹口气,“说了还有三年。”
经纪公司狼心狗肺,毁约金按年算,他现在作为二线流量,一年的毁约金要一千万。但毁约金还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经纪公司有恶意打压跳槽艺人的先例,过了很久才风平浪静。
廖山突然说,“三千万,我给你出了行不,求你从那破公司走吧。”
“不光是钱的问题。”沈灌低声道。
“人面儿上的问题找我哥啊,还有他摆不平的人?”廖山说着顿了下,“你要实在不好意思,那就找顾卓立啊,他不是你的亲爹粉吗。”
沈灌闻言哭笑不得,“那是他自封的,我要是真认了这个爹,你就不觉得哪里古怪?”
“唔……是有点。”廖山想了想,又认真建议,“但我觉得你可以和顾董好好谈谈,让他放下自己的老父亲包袱,你俩理应是一起嗑瓜子赞美我和我哥的关系。”
沈灌瞟了他一眼,“哥,你闭嘴吧。”
四人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是乱的,现在越来越乱了。
乌锐清和顾卓立在一起,乌锐清是廖山的哥哥,顾卓立自认为是他的老父亲,可他和廖山在一起了。
更荒唐的是,因为廖山大他几岁,性格也大大咧咧的能拿定主意,他私底下叫廖山哥。但他当着顾卓立的面没叫过,怕那位尊贵的董事长心脏受不了。
沈灌胸口发闷,有些没力地靠着墙歪着,站姿很不营业。
廖山察觉到他累,也靠着墙站,脚支出去一块距离强行给自己降了十公□□高,让沈灌能像考拉靠树一样靠着他。他嘀咕了几句,又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半天后嘟囔道:“怎么回事啊,我哥不回我消息也不接我电话,忙什么呢。”
“望煊股价受到了影响。”沈灌低声道:“一个是董事长,一个是昨天上任的CEO,上任当晚就传出这种东西,竞争对手肯定买黑买得都红了眼吧。”
“还真是。”廖山把股市打开看了一眼,底下自动跳出了相关新闻,最上面一条飘着一条令人震撼的题目。
【望煊集团涉事高层宣布两小时后召开新闻发布会,“有大事宣布”】
“我了个……”廖山愣是把一句话咽碎了,半天后才找着自己的舌头,“不是吧,这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沈灌也有些发愣,他拿着廖山手机看了一会后点点头,低声道:“大概是。”
“他俩要……破罐破摔,公然出柜?”廖山艰难地咽了口吐沫,“这么刚的吗。”
沈灌想了一下,“也没什么不可以,毕竟那是你哥和顾董,想做什么去做就是了。”
“你说得对。”廖山深以为然,点头唏嘘,“是我们两个还不够优秀,不能为所欲为。哎,这部戏拍完了要是有别的剧本找我还接,以后影视唱多栖,快点变强大。”
沈灌看他一眼,“你已经够为所欲为了。”
“还不够。”廖山攥紧拳头,“你再给我一年,一年之内,我一定让你潇洒从那狗屁公司里走,那群吸血鬼连个不字都不敢对你说。”
沈灌看着廖山那意志坚决的样子,一瞬间有些恍惚。
他跟廖山,开始得有些糊里糊涂。当初喝醉酒莫名同睡了一次,廖山当着两方经纪人的面把所有毛病全揽在身上,他就心里一直对廖山有愧,想着进了剧组要多照顾这个新手。
结果过了有半个月,他好不容易把廖山送他的大蒜味火腿肠吃完,突然收到廖山一条短信。
【我把我最爱的东西送给你,算作你问不出口的那个问题的答案。】
当时他对着那条短信迷茫了足足一礼拜,好几次鼓足勇气想问问廖山“我问不出口的那个问题到底是什么?”,但又不好意思,因为他不确定那晚喝断片自己有没有说胡话。
直到进组前一周,大家拍摄定妆照,在棚里,廖山把他拉到一个没人的角落,憋不住了似的问道:“老子都回答你这么久了,你就没有下一句?”
沈灌懵大发了,一个“啊?”字不容掩饰地就从嘴边溜了出去。
他到现在都能回忆起当时廖山气得抓耳挠腮的样子,一个大男生,像被欺负了似的。
“灌灌,你不能这么木啊,你木得都有点渣了你知道吗?只要你迈出一小步,我就带你飞,但你起码得迈出一小步啊。”廖山说了一大串莫名其妙的话,然后就那么把两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沈灌:“?”
廖山深呼吸一口气,“我都说了,我也喜欢你,我愿意和你在一起,你他妈即使不正儿八经补一句告白,也起码嗯一声吧。”
——沈灌当时沉默了五分钟,然后皱眉道:“也?”
他看着廖山那双貌似无辜受害者的眼睛,一字一字重复道:“什么叫你,也,喜欢我?”
沈灌收回思绪,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开机前一周,他和廖山差点撕破脸,吵了一架,一礼拜都没发短信相互闲扯。结果进剧组第一天,开机酒上,他俩暗中相互灌,彼此都喝大了,莫名其妙就走进了同一间宿舍。
……往事只能回味。
“灌灌。”廖山有些低郁的声音打断了沈灌的思绪,沈灌平静地抬眸看过去,“怎么了?”
“我觉得我贼没用。”廖山透了口气,像是胸闷似的,过一会又说道:“算了,我去求我哥。看喜欢的人受气也是窝囊,遇事找哥哥也是窝囊,反正都是窝囊,让你少遭点罪。”
廖山烦乱地用后背靠着墙,正要接着说让沈灌从公司脱身,就感觉沈灌忽然抓了下他的手。
“我们公开吧。”沈灌轻声说。
“什么?”廖山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我说,我们公开。不搞轰轰烈烈的,逮个记者问我许炜露的时候,我直说自己不喜欢许炜露那样的女孩子,喜欢廖山这样的男孩子。”沈灌说着,压抑沉静的黑眸中竟仿佛聚起一簇光,跳着难耐的兴奋,“你哥不是要出了吗,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我们两个,抢先他们一局。”
廖山咽了口吐沫,“可是你现在……”
“别说公司的事,也别想后续。”沈灌捂了下他的嘴,低声道:“哥,让我疯一把,我真的要透不过气来了。”
廖山看着对面那个人,半晌后,点了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