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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百世不磨

这炼丹房是间极为宽敞的半圆形石室。映入六人眼帘的是一排又一排将墙面凿开的横穴,穴中由上至下、从左到右,都密密麻麻地摆满了大小不等的药瓶药罐。面北靠墙的一张大石桌上,横七竖八地堆放着用来研磨、称量、搅拌的种种工具。石室内。东北和西北角两处各设一炉,炉火终年不息。

荆天明一入门内,便闻到之前他在珂月身上闻到过的那股神奇香味,「原来是药味啊。」

一名身穿黑衣的女子坐在东北角的炉火前面,专心致志地盯着架在炉上的一只小盆,红红的火光将她苍白的脸颊照映得略有血色,却无法穿透这女子周身那股了无生气的寒意。另一名身穿青衣的女子站在西北角的炉火前面,很懊恼地盯着架在炉上的另一只小盆。

「看来火炉上烧煮的便是那长生不老药了。」刘毕心中一直对传说的仙药存疑,但此时见了月神乌断与神医端木蓉两人脸上严苛的表情,不禁暗想:「说不定这世上真有长生不老药。」

珂月一入得门内,先是东张西望,见徐让并不像鬼谷三魈所说的亲自在炼丹房中镇守,随即发出一声欢呼,往乌断和端木蓉两人跑去。抱抱这个,又抱抱那个,忙得连话都来不及说。乌断面无表情地任由珂月又拉又抱,端木蓉却笑眯眯地连声道:「好啦、好啦。行了啦。」

众人见鬼谷谷主竟不在房中,都觉得今日真是好运至极。原本以为得要硬闯过鬼谷三魈、卫庄与徐让诸多高手,没想到不费吹灰之力,看来今日必能顺利将端木蓉与乌断两人救出,同时毁去那长生不老药。

「你既然回来了。那白玉呢」端木蓉性急的个性依旧没变,珂月才刚刚放开自己,便急忙问道。「对白玉给我。」乌断不知多久没开口了,也凄厉言道。

「白玉我拿到了。」珂月一手拉住月神,一手去扯神医,言道:「这些事情以后再说,别管什么白玉了。两位姑姑快跟我走吧」「你胡说什么」「什么别管白玉了」端木蓉和乌断不约而同地叫喊了起来,「快把白玉给我拿来」「姑姑」珂月哀求道:「阿月求你们了,快跟我走吧。你们也知道的,只要仙药熬煮完成,他们便会杀了你们,你们想想,只要你们二人活着,这世上便有可能会出现第二颗长生不老药。鬼谷这些人怎能容许你们二位活着出谷」

「这些我们早就知道了。傻丫头。」端木蓉道:「现在快把白玉给我。」

「早就知道了早就知道了」从乌断的表情看来,她已几近疯狂。她捏着自己的手指,一根捏过又换一根,在两座火炉间走来走去,口中喃喃言道:「八年不,十年」乌断幽暗的双眼中闪着鬼火,轮流盯着这石室中的每一个人,「你你还有你你们知道我花了多少时间在炼制这副方子吗」乌断捡起丢在大石桌上,那原本交由徐让保管的九十八片竹简中的一片,「这房子这仙药」乌断突然转过身来对着花升将大喊大叫道:「你知道吗月神乌断是不会输给风朴子那个老头的以前不会现在也不会」

乌断激动地说着,却又突然失落了起来。她拿起桌上另一片竹简,塞进口中,喀喀喀地咬着,涎水顺着竹简滴落在地。乌断呜咽道:「可是她解不出。月神乌断她居然解不出。第五十六片你看」乌断将口中的竹简吐出来,在刘毕面前摇晃着,「就是这一片就是这一片你也不懂,对不对对不对」

「没人能懂所以所以他们找来了我师妹。五十七、五十八、五十九哈哈哈哈」乌断仰天大笑,「我们一路解了下去。解下去解下去解下去」乌断拉起荆天明的手,直推他到东北角的火炉边上,「你看啊。你闻啊。你听啊。这就是长生不老药」或许是心生怜悯,荆天明不忍忤逆她的意思,便依言照做了。乌断等他看过闻过听过之后,又拉他到西北角的那座炉火边上,「你再看啊你再闻啊你再听啊这锅也是长生不老药。我们煮了一模一样的两锅。为得是预防万一啊。」乌断突然甩开荆天明的手,百般怜爱地说道:「我心爱的仙药。我的长生不老药。」说着也不管锅子尚在炉火上沸腾着,十指便轻轻地去摸锅沿。一股刺鼻的人肉焦味传来,使得在场的人好生难受,但乌断脸上表情却如同寻常人一般,口中念着:「长生不老药。我心爱的长生不老药」

「这不是长生不老药。」端木蓉冷冷说道。

「你说什么这怎么不是长生不老药」乌断嘶吼着。仿佛天下的人都跟她过不去。

「缺了最后两片竹简。」端木蓉从一个石穴中拿出梅花黑盒,翻来覆去地在手中玩弄,语调随即也变了:「看不见。整整三年多了。可就是看不见里头的竹简写些什么打不开这盒子,那两个锅子里装的就只是废物。」

「她也丧失理智了。」荆天明原以为疯的只有乌断,此时看了端木蓉脸上表情,才知端木蓉也同样走火入魔了。

「好姑姑」珂月也看出来了,她哀告着,「走吧。这就跟阿月走吧」又像骗小孩似地说道:「不然这样好不好姑姑们先跟阿月出去。回到神都山后,我们再继续炼制这个仙药。啊」

「不可能的哪这么容易」端木蓉喊道:「这些药材、炉具,都是百中选一。离了这里,便再也完成不了仙药了,给我」端木蓉朝珂月伸出手,「快把白玉给我打开这该死的盒子。」

「不行」珂月斩钉截铁地回绝道:「我们现在就得走。一会儿若是徐让回来,那便谁也走不了了。」

「他不会回来了。」端木蓉言道,「你放心吧。」

「应该说他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乌断言道,她孱弱的手臂指向歇山身后一个横穴,「他就在那里。」宋歇山等人听闻此言,都是唬地一跳。虽说早就心中有数,身为鬼谷谷主的徐让定然怀有绝世武功。但谁也没想到,徐让的武功居然高到能在斗室中,完全隐藏住自己的气息。大惊之下,荆天明与宋歇山对望一眼,心中想的是同一件事,「莫非天下真有如此高手」

「嘻嘻嘻。」只听乌断笑道:「他不会再来了,不过也走不了。他徐让他他死了。」乌断过去掀开挡在横穴前的布帘。六人都忍不住靠过去看。

昏暗的光线中,石穴上那堆瓶瓶罐罐之间缩着一团东西,几个人花了好一段时间,终于看清那团东西究竟是什么,然后不约而同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那是一个老人。已经一百多岁的老人。

老人浑身干枯犹如树桠,脸上的皱纹多如麻线。眼皮下垂到几乎只剩下两条眼缝。透过眼缝,可以瞧见里头的眼珠子蒙着一层薄膜浑浊不清。老人宛若一只乌鸦似地缩着肩膀曲着腿,被倒放在墙壁的石穴里面。

「这是徐让没错。」荆天明认得这张脸,「真不敢相信,他居然死了」

「三天前,他就死了。」端木蓉用一种抱怨的口气说道:「我们嫌麻烦没有处理。只好将他塞在这里。」乌断上前摸着徐让微微张开的僵硬双唇:「告诉你们,我还灌了几碗仙药到他口中。」说着咯咯地笑了,又尖叫起来,「没有用一丁点儿用处都没有。我的长生不老药我心爱的长生不老药没用没用呜呜呜」

「他。这徐让是怎么死的」一直没开口的宋歇山忍不住问道,「谁杀了他」

「怎么死的你问我他怎么死的」端木蓉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与口吻叫道:「一个上百岁的老人是怎么死的谁杀了他哈时间杀了他。哈他自己谋杀了他自己。当然是老死的你这蠢猪」端木蓉突然转头,对珂月怪叫道:「现在傻丫头白玉给我」两只眼睛圆瞪凸得似要掉出。

「徐让既死,一时间倒没什么可怕的了。」荆天明对珂月点点头,「给她吧。让她把梅花黑盒打开。」宋歇山、花升将、刘毕、辛雁雁四人也一一点头。珂月本不愿意,只一心想将二人硬生生架离鬼谷。但如今乌断的疯狂看来是没有救了,两人既如此执迷,怕只怕连端木蓉的神智也将无法恢复。珂月内心挣扎,最后想道:「也只好赌上一把。说不定打开盒子,端木姑姑便能清醒过来

端木蓉接过最后一块白玉,又从一大堆瓶瓶罐罐中分别取出其余四块,与那梅花黑盒一同放置在石桌上。

一时间,众人皆不禁屏气凝神。想到这么多年来的秘密即将要在他们面前真相大白,每个人的心跳都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起来,室内静得连根针落地都能听见。

就看端木蓉按着木盒上的纹路,极为谨慎地将五块白鱼状的玉坠一一镶嵌而入。五块温润的白鱼玉坠,在黑色木盒伤透排成了一个圆形。端木蓉这几年来也不知对着这黑盒琢磨过多少次了。这时白玉玉坠到齐,她仿佛已经开过这盒子几百次了似的,毫不犹豫地将这块白玉下拉、那块白玉左旋。在端木蓉东按西扣之下,原本正圆形的五块白玉,慢慢在黑盒上头排成了一朵白色梅花。荆天明心中暗道:「怪不得叫梅花黑盒。」

自梅成形之后,端木蓉不再动手,只盯着那盒子屏息以待。众人正想问,「然后呢」就在此时,黑盒子上、白梅旁那只木雕的飞鸟,突然打开了它的嘴,一滴鲜血也似艳红的液体滴了出来,落在地上,冒出阵阵青烟,显然是一种极具腐蚀性的物质。

「啊可以打开了。」端木蓉欣喜若狂地叫道,伸手轻轻一拉,便将那梅花黑盒打开了。原来这梅花黑盒外部根本没有锁,随时都能拉开,只是若不将白玉嵌上,盒子开启时那血一般的液体便会将竹简蚀去。珂月的外祖父马水近深知人性,这才特别请神匠鲁班的后人刻意打造。三年多来,端木蓉不知用了多大定力,才忍住不硬去打开眼前这黑盒子。这也是造成端木蓉神志不清的原因之一。

梅花黑盒中再无机关。端木蓉伸手进入盒中,取出了在里头沉睡了几十年的两片竹简。「写写些什么」虽然人人都想问,但乌断第一个叫了出来。

「是药引。」端木蓉拿起第九十九片竹简,看着上头刻下的文字惊叫道:「是药引的方子师姐」乌断眼中放射出狂喜的光芒,争着来夺竹简,「给我看。给我看。这个容易、这也不难。嗯嗯」乌断读着药引。端木蓉却从盒中拿出最后一片竹简。众人心想,药引既然已经写了出来,不知这第一百片竹简写了些什么

只听端木蓉将竹简上的文字朗朗念了出来:「此物不祥,忝世之功,成不能舍,老夫之过也。」

「别听师父那老头子的疯言鸟语」乌断听了呸地一声,「师姐,还是快来跟我一起斟酌这药引才是。」端木蓉闻言点点头,便将那第一百片竹简随手放在桌上,跑到乌断身旁去了。

「风朴子老前辈。」荆天明心中却多有所愁,他突然想起风朴子仙逝时,在神都山上,他与毛裘两人一同看见凤凰落泪。荆天明心中一阵难过,拿起那第一百片竹简,又读几遍。「此物不祥此物不祥。这长生不老药虽是风朴子老前辈所研制,但他自己不吃,宁愿选择有限的生命,这种智慧和定力实非一般人所有。但是风朴子老前辈明明知道,这长生不老药留在人间定为祸患,却还是忍不住将药方留了下来。怪不得他要说自己忝世之功,成不能舍,实为过也了。」荆天明沉思片刻,一个问题浮了上来,致使他心中隐隐觉得不安。

当初风朴子研制这仙药时,风朴子必然也与现在的乌断、端木蓉一样,费劲苦心炼制。但风朴子既死,便证明他自己绝对没吃那长生不老药。既然他自己没吃,又怎能证明长生不老药确实有用但如若不确定有用,风朴子又岂会大费周章留下这一切「如此说来,到底是谁吃了当初风朴子炼出来的那颗长生不老药」

荆天明正自出神,却听乌断一声怪叫,「该死该死师父这死老头怪老鬼」乌断不停骂道:「这药引这药引最后这二味药引该上哪儿去找千年沉木、银蛇头骨。这两样药引千古难逢,即使真能找到,只怕师妹你我两人也早已烂成了灰。」端木蓉闻言,急忙抓过竹简细看,见最后两味真是千年沉木、银蛇头骨,万念俱灰之下,双膝一软泪出痛肠。见两人抱头痛哭,荆天明和珂月倒松了一口气,心中俱想:「如此以来,她们定肯出谷了。」

「骗子骗子」乌断又喊又跳,手脚乱摔乱踢,乒乒乓乓地也不知砸烂了多少瓶瓶罐罐。捣毁半间石室还不足以解恨,乌断索性走到西北角火炉边上,拿起火钳子,锵地一声将熬煮了多年的仙药锅子打碎。端木蓉也不阻止。只见那墨绿色的仙药汁液流了一地,又滴进火中,冒出古怪的黑烟。「咳咳咳」那黑烟熏得众人拼命咳嗽。「姑姑,我们走吧」珂月掩着口鼻,却依旧咳个不停。

「这是怎么回事」卫庄在门外,见阵阵黑烟从门缝中冒了出来,便打开们来看。望见室内黑烟蒸腾、乌断发疯、仙药翻覆、端木蓉跪在地上放声大哭。卫庄急忙走进石室之中,瞥眼间,却见徐让躺在石穴中的尸首。大惊之下,卫庄转头厉声问荆天明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能杀得了徐让」「不。这徐让三天前就死了。」「乌断干嘛打碎仙药」「这」

「住手。」

「住手。我说住手」正当乌断手拿火钳,打算去砸烂东北角炉上的那锅仙药时,一个难听至极的声音响起。此时第一锅仙药引发的黑烟已差不多散去。众人面对面,却看不出方才是谁开口说话

乌断哪里理会别人阻止,自是走到东北角火炉上边上,高高举起火钳,便要打下。「住手快住手」那个嘶哑的声音叫道:「千年沉木、银蛇头骨,神都九宫掌门人信物左耳方珠是千年沉木,右耳圆珠乃是银蛇头骨药引药引」

这一下所有人都听清楚了。这嘶哑非人的声音确确实实是从壁上石穴传来的。众人齐都回头,望向徐让干缩的尸首。只见那尸首的脸上慢慢充满了血色,胸口也开始起伏。「好痛苦我死了吗」徐让撑开双臂,蹬蹬双足,从横躺了三天的石穴中跳了下来。荆天明揉揉眼睛,他总觉得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徐让,比上次在蓬莱殿看到的徐让,好像又缩水了一截。

「奇迹」乌断叫喊道:「不不不是奇迹有效,仙药真的有效你死后,我给你灌了三碗。哈哈哈哈」她抛下手中火钳,双臂保住仅剩一锅仙药,喊道:「仙药我心爱的长生不老药」

在场众人全都吓傻了。谁也没看过有人能死而复生。「这真是仙药的效用吗」「这仙药不是尚未完成吗」「生死人而肉白骨这世上真有长生不老药」「若这真是仙药药效,岂能让端木蓉她们将这药完成」众人虽都没开口,心中却思绪纷乱。

「追了这么久的东西,原来一直就在眼前。」端木蓉此言说来满心苍凉。她朝珂月一摊手,命令道:「拿来。」珂月将两颗珠子放在左手心紧紧握着,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却听得一人吼道:「万万不能给」

珂月一回头,发话的人却是刘毕。「珂月,快走」刘毕说话同时,嗤地一声长剑出鞘,大步上前,挡在了珂月身前。刘毕面对徐让,持剑的手也忍不住颤抖。珂月却万万没有想到,一路上对自己怀疑至此的刘毕,居然会首先发难站出来保护自己,一时间眼眶中充满了泪水。

珂月紧紧握住神都九宫掌门耳环,心中琢磨道:「原本只道姑姑们是被鬼谷硬关在这里,却没想到她们是自己心甘情愿留下。看来今日要她们跟我走是不可能了,但我若能将这对耳环带走。毁去,仙药再难炼成,也等于救了两位姑姑的性命。」珂月心意已定,转头看向荆天明,两人之间不须言语,只消一个眼神,荆天明已然会意。

荆天明首先发难,两手两脚全用上了,将长桌上的瓶瓶罐罐胡乱又抓又踢,全都掷向乌断怀中所抱的最后那郭仙药。不出所料,徐让果然去救。砰地一声,荆天明踢开木门,左手在辛雁雁背后一送,口中叫道:「大伙儿快走」

珂月领头,辛雁雁在后,刘毕、花升将跟着奔出,宋歇山。荆天明殿后。六人冲出炼丹房,一路狂奔。出乎意料之外,后头先追出来的却是端木蓉与乌断。紧接着是尾随端木蓉的卫庄。武功高深不可测的徐让却在炼丹房中喘息不已。原来徐让死而复生,全身经脉运转极为缓慢,方才为救仙药,他逞强出手接下荆天明掷出的十来种瓶瓶罐罐,此时心中狂跳,只得坐下去调匀气息再说。

珂月右手抓住辛雁雁,带着她一路往前狂奔。先前为了辨别到炼丹房的路可说是绞尽脑汁,此时若是原路返回,必会遇上功力已然恢复的鬼谷三魈,是以珂月索性在迷宫也似的地道中乱跑乱闯,只求速速远离徐让。

「他们在这里」地道几个鬼谷弟子,见到六人身影,大声叫了出来。「果然去功散时效已过。」珂月向那人发话处望去,但见春老率领数名鬼谷弟子正在搜捕他们。珂月急忙舍弃原路,胡乱向左边一条最靠近的岔路奔去。「别让他们逃了」「在这里」无论走到哪里,四处都响起追兵围剿的声音。珂月心中焦急,只尽量挑选哪些从来没走过的路,盼能甩开追兵。

众人在珂月没头没脑地带领下,钻过数也数不清的木门,一直领头疾奔的珂月却突然停了下来。谁也没想到在这时候她会停下来,花升将只差没将挡在身前的辛雁雁撞飞出去;花升将正想抱怨,话都到了嘴边,却硬生生地又咽了回去。原来六人慌不择路,好死不死又回到原先那占满秦兵的地下广场了。

那负责宿卫的守卫首领,见珂月手拉着白芊红,后头跟着春老、束百雨、赵楠阳与左碧星匆匆来到,正想上前查问时,珂月等人身后的木门又再度被打开,冲出来的却是正牌的春老等人。数百名秦兵见到广场上突然有两组鬼谷三魈,俱都惊疑不定,却是谁也分辨不出哪一组人吗才是真正的鬼谷三魈。那秦兵的守卫首领一生经历数十场大小战役,当即下令兵士们执戟列队,盔甲武士将广场每一个出口层层堵住了。荆天明左右环顾,心中只连胜叫苦,看来想带着众人安然离开此地是绝不可能的事情了。

「这世上谁敢冒充春老鱼冉」鬼谷三魈之首的春老,见到花升将顶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面皮,早就气得七窍生烟。他毕生武功深湛,心计又深,向来只有他暗算人的份,哪容人家暗算他这次却一招便给人捆得动弹不得、丢在树丛之内,这奇耻大辱如何忍得若不杀却眼前此人,失职之过先且不说,一张老脸简直没处放了。

向来笑眯眯的春老,这时再也没有丝毫和善,两眼狠瞪着假冒成左碧星的荆天明,双掌互错,纵步间对荆天明发掌而出,掌至中途陡然侧翻,江空石掌划出两道破风唳响,转劈花升将。白芊红与那春老同一心思,单凭「谁敢冒充夏姬白芊红」这一条,便足以教她欲置对方与死地,自然揉身而上,与辛雁雁缠斗了起来。这一下可苦了惯用暗器的束百雨,倒不知该将暗器打向哪一个春老哪一个白芊红左顾右虑之余,刘毕挥剑而上,束百雨无奈之下,只得抽剑挡挌,就这么缓得一缓,良机已失,再也无暇发射暗器。

一时间,满屋子几百名秦兵便看春老打春老、白芊红打白芊红、束百雨斗束百雨,炉火光中人影幢幢,竟像是分身幻术似地奇诡滑稽。鬼谷众人或许难以分辨真假,但荆天明、珂月与宋歇山三人,单凭武功便知哪一个是真正的鬼谷三魈,哪一个又才是自己人。

荆天明情知花升将武功与春老相差太多,定然不是对手。当即跳入战局之中,纵步掠至二人身旁,发掌喝道:「花大哥,快去帮雁儿」春老忽觉背后一股掌风压将而来,竟有排山倒海之势,倏然心惊:「此人究竟是谁内力竟不下于我」荆天明虽只一掌,便已迫得春老不得不回身挡挌,凝神接掌,他只得抛下假扮自己的花升将,转而专心应付荆天明。

花升将得空立即脱身跳开,可面对两个一模一样的白芊红,他没那本事可以单凭武功辨识两人真假,只急得直跺脚,口中大喊「辛姑娘辛姑娘哪一个才是你呀」

辛雁雁正节节败退,连忙喊道:「花大哥快来帮我」白芊红却立刻也跟着叫道:「花大哥别上当她才是真的白芊红」挥刀咻咻咻连三下削断了辛雁雁一缕黑丝。辛雁雁大叫:「白芊红的武功可比我高多了这还看不出来吗」白芊红也叫道:「别被她给骗了白芊红打不过我花大哥你快去帮其他人」辛雁雁眼见白芊红刀刀都往自己面门而来,拆穿了易容术倒是其次,她就怕一个不小心被留下了刮痕,心中大急,便伸手往脸上一掀,拆下了一层假面皮来。

刘毕在不远处正好瞥见,连忙大叫:「千万不要」情急中也没想到这时乱成一团,谁也不知道他这是在对谁喊。眼看辛雁雁登时露出本来面目,刘毕不禁暗暗叫苦,只盼其他人千万不要再自毁易容之貌,他心想:「如今虽已事发,但鬼谷徒众成千上万,若有这张面皮顶着,多少也易于对付。」当下更加打迭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不敢有丝毫松懈。刘毕这十年间在武功上猛下功夫,本身剑术造诣虽有限,但毕竟练得勤快,仗着儒家八佾剑术的威力,此时与惯用暗器的束百雨以长剑对峙,数十招打将下来竟是不分高下。

这场真假大战打得正混乱时,端木蓉与乌断也已赶到广场。她二人心神早被长生不老仙药迷惑,两人原不知闯进炼丹房中的是荆天明等人,此时乍见鬼谷三魈变成了两对居然也不怎么吃惊。

端木蓉挤过重重人群,来到珂月面前,只是神兽叫道:「阿月,快把掌门耳环给我」面对这样的端木蓉,珂月只是紧紧捏着手中一对珠子,心中无限气苦。望向站在端木蓉背后的卫庄,他脸上也满是无奈。

那边花升将眼见其中一个白芊红变回了辛雁雁,心中暗自一惊,只想道:「辛姑娘既然卸去了易容装扮,今日定难善了。我堂堂男儿汉,莫不成还能抛下辛姑娘,顶着春老的面皮自个儿逃吗」想到此,索性也将脸上面皮一扯,撕个稀烂,大吼道:「辛姑娘别怕我来帮你了」花升将加入战局相帮,白芊红以一敌二登时略感不支,只得拔出左手的闭血鸳鸯刀应战。白芊红手里双刀挥扫,心中只盼卫庄来援。撇眼间,突见卫庄穿过木门来到,当即面露喜色叫道:「庄哥,快来帮我」却不知为何自己明明已听见呼唤,却依旧站在端木蓉身旁动也不动。

「是了庄哥定是奉了谷主之命,一切以炼丹为要,所以才留在那儿保护神医端木蓉。」白芊红心中虽觉此话有理,不知怎地眼角处竟有泪光泛起。这么多年来,卫庄对自己总是客客气气,一丁点儿颜色也无,她早怀疑卫庄其实另有心上人。但也从未见得卫庄暗自与哪个女子会晤,再加上她白芊红艳冠群芳之姿,又有哪个女子比得上是以她万万没料到,卫庄心中所爱的,便那个躲在木门后头、斗室之间,瞧也不瞧、睬也不睬天下男子的怪异女人端木蓉。

这时卫庄守在端木蓉旁,毫不松懈地望着战局,白芊红处境有危,又怎能逃得过他的双眼白芊红的叫唤,他更是听得一清二楚。一股深深的愧疚正切割着卫庄的身体;但即便如此,他也只是远远望着白芊红,双脚不肯轻易移动。卫庄早已打定注意,除了端木蓉的安危之外,其余的都不理会。

「事已至此,我还带着面具做什么」荆天明、宋歇山,还有刘毕三人都是一般心思,「若受围攻而死,也要教人知道我荆天明宋歇山、刘毕不屈不挠,战到最后一刻才是。」三人随即撕去脸上易容装扮,在数百秦兵的注视之下,各自以本来面目与鬼谷三魈相斗。宋歇山既然不打算继续假扮赵楠阳,当即拉开催云手驾驶上前协助刘毕,欲先解决掉束百雨。

端木蓉对广场上的一切不闻不问,第十一次地对珂月说道:「拿来。」乌断也插口道:「快交出来。反正你本来也不想当什么掌门人。」珂月被她二人逼得几乎想哭。环顾四周,荆天明、刘毕等人,甚至是那个辛雁雁都在努力跟鬼谷之人搏斗。珂月咬紧牙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自己体内的真气流转起来。「我不给。」珂月吐出这三个字,突然毫不犹豫地往最近的一道出口奔去。珂月一袭黄衫在人群当中左右穿梭,当真快若飞鸿,眼见她就要奔出门外,却倏地有一团黑影朝她飞窜而下。

若说珂月的轻功犹若飞鸿,那道黑影则犹似鬼魅。速度之快是场上众人生平之所未见,珂月每拉开一扇木门,那道木门便立即被追上来的那道黑影碰地一声又复关上。珂月脚下不停,几乎已将偌大的广场飞奔绕过一圈,她俞奔愈惊,想起过去姜婆婆曾对自己说过徐让的武功,珂月惊骇之中已知绝难从徐让手中逃脱。

「既如此,为今之计只有先行毁去这两颗珠子了。」珂月心念一转,恰巧此时奔至束百雨、刘毕、宋歇山三人打斗的不远处,珂月看准束百雨行进方向,手指一弹,便将那两颗奇珍难得的千年沉木、银蛇头骨,准准地送进了束百雨口中。「啊」端木蓉与乌断见状惊叫出来,两人急忙冲上前去拉束百雨,要让他将珠子吐出。束百雨不解其意,压根儿不知道自己已将炼制长生不老药的最后药引给吞下肚中。

珂月早知两位姑姑绝不会轻言放弃,正想上千阻止她们,只听得紧接着又一声惊叫,就看束百雨摇摇晃晃地倒退几步,伴随着一阵怪异裂响,鲜血激喷而出,直到束百雨仰倒在地,珂月才见到他身上有一道深深的裂口,自喉咙一路往下剖开,束百雨硬生生被切开成左右两片。

刘毕被喷得浑身满脸都是血,他手握长剑,瞪视着自己剑尖正不住淌落的鲜血,脑子里一片糊涂:「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情是谁忽然抓着我的剑去斩束百雨」

辛雁雁远远看到束百雨的身子忽然被剖成两半,只剩下一颗头还保持原状,登时吓得心胆俱裂,尖叫出声。那尖叫犹如另一把尖刀剖开了屋内情状,几个人原本正打得如火如荼,这时不禁都被那声音中的惊骇恐惧吸引了目光,转眼望去。只见那团一路跟随着珂月的黑影,化作了一个老人,那老人正心无旁骛地趴在一团血泊当中,两手埋在束百雨的肚里不住掏挖。左边的肉块掏完,又去挖右边剩下的那半身尸首。这景象实在太过怪异,屋内众人纷纷罢手,只是凝神看着徐让。

「不在那里。」唯有端木蓉仍然很冷静,,她推开挡路的卫庄,快步走来,蹲下身去,先是以指在束百雨的咽喉处上下触摸,然后从腰带间抽出一把袖珍银刀,噗地一声刺进束百雨喉结下方,轻轻一转,便挑出了两颗血淋淋的珠子,手法迅速俐落。原来那老人杀得实在太快,束百雨根本还来不及把珠子吞进肚中便已然毙命。「得立刻清去人血。」乌断生性洁癖,此时却不顾身上以上被束百雨的血喷得脏污,只怕耳环被人血浸泡后会改变它的药效。「不错。」端木蓉点头应道:「快赶回炼丹房,用水将珠子洗净才是。」

神医、月神两人既然带着珠子离去,珂月、荆天明一行人顿时便处于劣势。六人都背靠着背,凝神盯着包围他们的数百名秦兵、春老、白芊红、卫庄及鬼谷谷主徐让。

「看来断难活着出谷了。」珂月环顾四周,满心愧疚,心中只道:「都是我害了大家。非但没救出两位姑姑,没毁去那长生不老药,还害得大伙儿丧命。」珂月望了一眼站在自己右边的辛雁雁,又望了望站在自个儿左边的荆天明,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浮上心头。「徐让老儿姑娘我来会会你」珂月噹地拔剑出鞘,白剑在右、黑剑在左,脚下踏着杳冥掌法的奇怪歩术,当先冲向了徐让。「阿月不要」荆天明急叫道。珂月哪里管他,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好剑」徐让到了广场之后,这才开口说话。珂月面对天下第一高手岂敢怠慢,一出手便是祖传临渊剑法的杀招。只见她左足向前,上身随即转左,右足屈膝前弓,右手白剑剑尖后转再反向前挑,切断敌人正面攻击的来路,左手黑剑趁势直刺徐让「天府」、「侠白」、「天井」、「清冷渊」诸穴。白剑嗡嗡作响,黑剑却了无声息。

「小女娃儿的临渊剑法练得到家。」徐让怪笑一声,赞道:「这招雨洒四溟」只怕使得比你爹高石然还有劲啊。」老人说罢,看也不看白剑一眼,一只干巴巴的手臂骤然暴长,避开黑剑,迎面便朝珂月的脸上抓去。珂月眼见那只占满了束百雨鲜血的五爪向自己伸到,惊惧之下,登登登连退三步,左手黑剑轻胸下落,来与白剑相会,以后退之势带出双剑,回手又向徐让刺出。徐让收爪变掌,改拍向珂月的后脑勺。珂月右足翩翩成独立式两肩松沉便向前倒,以半招「悬崖勒马」化解。「这广场中虽有日照,却不甚明亮。白剑占不了便宜。」珂月眼角瞥向广场角落,那儿日光混合着。火炬之光,正适合她手上几可隐形的黑白双剑。「即使占不了便宜,也能让徐让这老怪物离天明哥他们远一点儿。」珂月打定主意,撒脚便往角落跑。

「阿月不要」荆天明眼见珂月一马当先冲向徐让,哪能袖手旁观,正想上前相帮时,春老却一掌打来。「先杀柳带媚,后杀束百雨。」春老怒道:「我鬼谷四魈只剩两人,岂能放过你这臭小子」荆天明闻言一愣,「柳带媚是我杀的没错,怎么这束百雨的死也算在我的账上」随即出手接下春老恶招。白芊红身为鬼谷四魈之一,虽然武功远远不敌,却毫无畏惧,手中双刀一翻便砍向宋歇山。这边端木蓉既安然返回炼丹房,徐让等人又皆在场,卫庄略一沉吟,随即拔剑相助白芊红。花升将、刘毕、辛雁雁三人则与秦兵们一场混战。

六人中,除荆天明对战春老尚有富裕,其余五人全都陷入苦战。徐让以手成爪,一抓再抓,犹似在半空中不断画小圆竟不停歇。只见珂月的身子被迫一旋再旋,但无论她怎么变招,徐让的五爪却仍旧阴魂不散地紧紧跟在她鼻尖之前。花升将、刘毕、辛雁雁三人武功本就不高,此时被数百名秦兵包围,顿时陷入险境,三人背靠背相互支援,但无论谁也看得出,不消多时这三人皆会死于秦兵戟下。另一边,白芊红得卫庄相助,宋歇山已不是对手。若非卫庄有心相让,迟迟不下杀招,宋歇山早已毙命。

白芊红眼看丈夫数次皆要得手,却又在最后时刻留宋歇山活口,心中自然满是疑惑。她东瞧西瞧,卫庄又不似有意。但白芊红心知肚明,卫庄心中定有事瞒着自己。忽地瞧见卫庄身上穿着的那套衣衫,乃是自己亲手缝制,现在衣衫上头沾满斑斑血迹。白芊红脑中回想,当徐让借刘毕之剑劈砍束百雨时,明明最靠近束百雨的,乃是正向他冲去的端木蓉与乌断两人,自己丈夫那时应在端木蓉身后才是。方才她亲眼所见,乌断返回炼丹房时,全身上下都沾满了束百雨所喷出来的鲜血,但端木蓉身上却整洁依旧。这作何解定是自己丈夫见到束百雨的鲜血激喷而出,随即上前用身子替她挡住鲜血,好让端木蓉身上不沾到一丁点儿污秽。卫庄对自己何曾有过这种体贴莫非只有对端木蓉只有端木蓉只有端木蓉噹地一声,手中闭血鸳鸯刀落地,白芊红宛如石像般停住脚步。

这头荆天明眼见珂月深陷险境,左手忽忽呼便是三拳打出,每一拳都使上了十足十的内劲,春老自然后跃走避。荆天明意在诱使春老后退,自己好腾出功夫冲往珂月处相帮。没想到春老虽然后退,却闪出一人挡在去路面前。荆天明一看那人,顿时怒气冲天。原来来着竟是赵楠阳。赵楠阳前脚回到鬼谷,便听弟子说了个大概,急忙赶到这中央广场时,正逢徐让动手杀了束百雨。赵楠阳一直在旁冷眼观战,直至此时荆天明欲抽身去帮助珂月,这才现身挡住了荆天明去路。

「你是荆天明」赵楠阳有点不可置信地问道,「你武功大进了啊。」

「不错,我是荆天明。天下第一剑盖聂之徒,荆天明」

「看来你什么都知道了。」赵楠阳听到盖聂这个名字,嘴角露出一丝狞笑,跨步一掌便往荆天明胸前拍击过去。这时春老已避过荆天明方才发出的凌厉掌风,不由分说也是一拳击向荆天明背心,竟是两大高手联手合击一个后生小辈。

「好不要脸」辛雁雁当先叫了起来,「堂堂四魈之首还有什么名震天下的赵楠阳大侠居然两个人打一个毛头小子。真羞死人也」其余众人在打斗之间纷纷转头去看,果见两大高手竟然合击荆天明一人。春老被辛雁雁叫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手上却兀自不停。原来春老数十招拆过,已知自己内力绝非荆天明对手,与其久战后落败,还不如与赵楠阳联手。赵楠阳早就想除却荆天明这心腹大患,眼看春老愿意出手,他也乐得轻松取胜,左掌画圆,右臂直贯,缠臂金拳登时如龙蛇捣穴似地攻向荆天明下腹,竟硬生生打算来个以二敌一。

荆天明见赵楠阳一世侠风英名,骨子里竟无耻到这种程度,简直不敢相信。就是这份阴险才会让盖聂死得那么不值。荆天明心中一阵刺痛,胸口被愤怒和恨意撑涨得几欲爆裂,挥动双掌护在身前,双臂不断交递继出,但听得噼噼啪啪之声响作不觉,荆天明的身子如疾风陀螺般地忽而左旋,忽而右绕,一面闪避二老的夹击,一面乘隙以掌风震拍他二人的四只衣袖。春老、赵楠阳两人虽见荆天明东绕西奔,几次发掌尽都落空,大拿二人毕竟江湖经验老辣,一招一式轮番递出,依旧是有条不紊,并不轻易自乱阵脚。如此一来,荆天明虽暂时顶住了两大高手的夹击,但再也无暇去救珂月。

遍听得广场角落那儿,珂月一声惨叫。她左肩被徐让抓中,顿时鲜血淋漓。这一抓并未见骨,但左手顿失使剑时应有的灵巧,以黑剑点穴的功夫更是半点儿也使不出来了。「小女娃儿还有什么功夫使出来瞧瞧」徐让怪笑声中,珂月渐渐败退。「你既身为神都九宫掌门人,必定会一些神都九宫的稀奇武学。莫要小气,使出来悄悄嘛。」这徐让一生爱武成痴,好不容易才遇到这么个稀奇对手,说到后来语气竟似哀求珂月一般,但攻击却丝毫不停,只听得珂月又是一声惨叫。

「阿月小心」荆天明听见珂月的惨叫声,忍不住回头去看。正所谓关心则乱,这一回头,左侧顿时露出好大一个破绽。春老、赵楠阳是何许人,焉有瞧不见的道理。两人同时出手。春老使一招:「调其生客」,臂随身转,左手拳、右手掌拍向荆天明左腹;赵楠阳则使出缠臂金拳中的绝招「井中求火」,右脚离地、左脚蹬地跳起,身体腾空上跃,瞬间朝荆天明左背连发九拳。

荆天明甫一分神,再回头顿时春老已然攻到。荆天明右手掌、左手拳接下春老这一招,身子向左微退,同时手中发出横劲将春来掌力卸开。但如此一来,等于自己将自己送到赵楠阳拳头底下挨打。眼看避无可避,荆天明集中内力于左腹,打算硬挨赵楠阳九拳。

砰地一声,赵楠阳一拳打中荆天明左背。这拳打中,又听得砰砰砰地八声连响,显是赵楠阳拳拳皆不落空。但说也奇怪,明明赵楠阳九拳发出,荆天明却感觉自己只挨了一下。剩下八拳,拳都落在催云手宋歇山身上。

混战中,宋歇山不知卫庄有心相让,只道自己竟能与卫庄打得平手。后来赵楠阳突然现身,宋歇山更是心中大乱。又见自己恩师恬不知耻,与与春老联手合攻荆天明,宋歇山羞愤之余更是无心再战。星号此时卫庄也分心去看荆天明、春老、赵楠阳三人之争,不然宋歇山哪里还有命在。眼见赵楠阳趁荆天明分心之余,出手偷袭。宋歇山再也无可忍耐,却又不愿对恩师出手相向,只得举身自扑,替荆天明硬生生挨了这威猛无比的八拳。

宋歇山犹如软泥似地在荆天明身后倒下。双目垂泪,无语地望向赵楠阳。「歇山你」赵楠阳发现自己八拳皆打在宋歇山身上,倒先叫了出来。「师父,我」「哼我没有你这种没用的徒弟。」「我我也没有你这种师父。」宋歇山绝望回道:「你杀了我吧。」「杀便杀你当我舍不得吗」

「天明。」趁着赵楠阳师徒二人对话,卫庄潜到荆天明身后,以极低微的声音说道:「我给你的东西还在身上吗」荆天明一愣,初时尚不知卫庄说的是什么,后来才想起是那块黑漆漆的铁牌。那铁牌自从珂月掷还给自己后,便一直塞在自己怀中。荆天明随即向卫庄点点头。卫庄又道:「那好,快到广场中间,亮出铁牌。」「这是为什么」荆天明忍不住问道。卫庄却没有回答。

唰唰两剑,却是卫庄以一招百步飞剑中的「草长莺飞」陡然刺向荆天明。卫庄剑法何其凌厉,荆天明随即飞身后退。「卫大人此时出手,莫不是要抢功吗」赵楠阳忿忿叫道:「这荆天明已是我掌中之物,岂能让卫大人抢走这便宜」说罢,抛下半生不死的宋歇山,也来抢攻荆天明。春老见状,也不甘示弱,当然也是接着来打。

荆天明在卫庄、春老、赵楠阳三大高手围攻之下,渐渐退到广场中央。卫庄一招一式看似攻击,其实是将春老、赵楠阳可用来攻击的空间给占走了。春老、赵楠阳两人见卫庄碍手碍脚,只道他是要抢攻讨好。急忙各自使出全力,只盼自己快对方一步,抢先取了荆天明性命。

这一下荆天明再难抵挡。放眼望去,此时宋歇山倒在地上,口中吐血不止。花升将中了白芊红闭血鸳鸯刀的毒,仍在奋力与秦兵对抗。刘毕右脚受伤,已是举步维艰。辛雁雁打得是披头散发。珂月在徐让相逼之下,已是命在旦夕。

荆天明虽不知卫庄到底想做什么但见他神情着急不已,双唇上上下下开闔,似乎在对自己无声地说道:「铁牌、铁牌、铁牌」

「管它的哩」荆天明心一横,「反正大家都要死了。」

只见荆天明一个纵身,跳到那秦兵守卫首领肩上,从怀中掏出那块卫庄在桂陵城交给自己的铁牌,口中大喊道:「大家住手我有话说」他口中虽然这么喊着,其实压根儿不认为有人会听自己的话就此住手,而且他也还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话好跟这些人说。

广场上头,日光混着火炬之光,照亮了荆天明手上那块黑黝黝的铁牌。璀璨的五种颜色组成一个「秦」字。卫庄当先收剑,忽地跪了下去,口中高声喊道:「始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鬼谷众人与数百秦兵俱都停住,成千上百双眼睛都看向荆天明手中那块五色令牌。只听得锵锵锵锵一阵乱响,却是众秦兵放下兵刃,跪了一地,异口同音大声喊道:「始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春老、白芊红。赵楠阳还有徐让,都住手停战。或许并非心甘情愿,但这四人也纷纷跪下,口称万岁。见所有人在荆天明脚下跪成一片,刘毕、花升将、宋歇山、珂月、辛雁雁都惊呆了。虽说自己逃出生夭,却简直不知道作何反应才是。

但这广场上,最吃惊的人莫过于手拿令牌的荆天明。荆天明手举令牌,全身僵硬,心中剧震。藉由这令牌的威力,他已隐约猜到鬼谷真正的谷主是谁,或者说谁才是这座仙山、这徐让、这四魈、这赵楠阳真正的主人。原来这鬼谷。这仙山、这长生不老药,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在为始皇之死作准备。

第七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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