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金得水便给周湘龙讲了金占威将军怒杀日本浪人的事件。
民国二十五年,南满铁路局为了修建“吉—牡”铁路支线、扩充南满附属地范围,开始在牡江县大肆侵占农民的田土。
这年的农历六月十六,南满铁路局便派代表来铁皮沟,与族长金德兴“协商”,要求村里将南边的一块面积约一百亩的公田出让给南满株式会社,供其建设一个货物转运点。
这块公田,是村里的祭祀用地。
所谓“祭祀用地”,就是属于全体族人所有,由大家合力耕种,收获的粮米首先用于供应各种祭祀祖先的活动,如有盈余,再平均分配给全体族人。
这块祭祀用地,是整个铁皮沟最好的一块田地。
因此,金德兴斩钉截铁地回复南满铁路局的代表:不管出多少钱,这块祭祀用地绝对不卖!
满铁当局见谈判不行,便开始强行侵占,安排黑龙会的浪人去损毁田垄、拔掉禾苗,为此多次与铁皮沟的金氏族人发生冲突。
六月二十日,在又一次争斗过程中,三个日本浪人围殴金德兴的三弟金德富,竟将其活活打死。
金占威将军闻讯后,怒发冲冠,当即率领一个营的兵力赶到铁皮沟,将南满铁路局的一支施工队伍团团包围,从中揪出了那三个尚未来得及逃跑的日本浪人。
随后,金占威下令将那三个打死金德富的日本浪人押到祖宗祠堂,在全村族人的围观下,亲自用手枪将他们一个个击毙……
为此事,日本驻吉总领事馆多次向当时的东北政府当局提抗议,要求严惩金占威将军。
但是,那时日本在满洲的势力尚没有现在这样强大,且当时的东北统治者张大帅一贯看不惯日本人的嚣张狂妄,拒绝过日本政府很多无理要求。
故此,对于金占威将军怒杀日本浪人之事,大帅顶住了日本人的威胁和压力,并没有做任何处理……
周湘龙听到这里,更加确定了自己心里的判断,对金得水说:“得水哥,鬼子历来是睚眦必报的。我敢肯定:昨晚的案子就是日本人主谋并组织实施的,目的就是报复金占威将军,甚至还可能有更大的阴谋。”
这时候,临蛟镇警察分所的侦查人员过来了。与周湘龙打过招呼后,他们便开始忙忙碌碌地勘查现场、给死者拍照、询问目击者和其他证人……
又过了半个小时,保安三团团长崔勇刚带着邹佑生等几个特务连的人、警察局长贾端方带着左峰等几个侦缉大队的人,先后赶到了铁皮沟。这个小小的村落一下子热闹起来。
崔勇刚见周湘龙早早地来到这里,很是奇怪,将他叫到一边,问道:“周队长,你早就到现场了吗?”
“对啊。下午四点多,我来这边处理一点家里的私事,凑巧就遇到了这事,所以便先来案发现场看看。”
“你有什么发现没有?”
“根据案发现场和死者的情况,我判断案发时间是今天凌晨两点到四点,且日本人作案的可能性很大。”
崔勇刚点点头说:“这些情况你且放在心里,等金司令回来后,你再详细向他汇报。”
“金司令什么时候回来?”
“半个小时前,保安司令部一个参谋给我打了电话,说金司令已经从省城出发,大概在晚上十一点左右赶到铁皮沟,让我马上带人到铁皮沟维持秩序,保护案发现场,同时注意警戒,保护司令的安全——因为司令回来得很仓促,所以只带了几个警卫人员,他的安全问题由保安三团负责。”
这时候,贾端方从宅院里走出来,见周湘龙正与崔勇刚在聊,便皮笑肉不笑地说:“周队长,你如今怎么这么积极了?记得以前遇到类似的凶杀案,你可是打死都不参与的。是不是因为死者是金司令的父亲,所以你的热情和积极性一下子高涨了?”
周湘龙听出了他话里的嘲讽意味,反唇相讥道:“贾局长,如果我记得没错,你这个局长以前也是从不亲自参与破案的,更不会亲自去案发现场。但今日你却破天荒来到了铁皮村,按你刚才的逻辑,是不是因为这次的死者是金司令的父亲,所以你才一反常态,亲自来现场指挥破案,想给金司令留下一个好印象?”
这番话正好说中了贾端方的心思,令他老脸一红,一时不知该用什么话来圆场。
崔勇刚息事宁人地劝道:“两位别斗嘴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寻找破案线索,争取在金司令回来之前,对案发时间、凶手特征、作案动机等有一个基本的判断,同时还要力争找到一些有用的线索。周队长,你是侦缉大队的副队长,凶杀案正是你的业务范围,你还是去忙吧!”
周湘龙看着贾端方问:“贾局长,我现在可以去与左队长他们勘查现场了吗?”
贾端方板着脸说:“没必要。局里已经成立了侦破小组,我亲自担任组长,副组长是左峰和临蛟镇警察分所所长周新立,具体侦破事务由他们两个负责。你虽然是侦缉大队副队长,但从来没参与过办案,所以这次也不劳烦你了,你还是回家享受你的公子少爷生活吧!”
周湘龙笑道:“行,那这个案子我就不参与了。两位长官,告辞了!”
崔勇刚一把拉住他的手说:“周队长先别走。你们局里不让你参与办案,就协助我们团里做一下警卫工作吧!走,跟我去那边看看。”
周湘龙看了一眼满脸铁青的贾端方,咧嘴笑了笑,跟随崔勇刚往邹佑生等人所在的地方走去……
为了不扰民,崔勇刚吩咐特务连的人在案发宅院南边五十米处,搭建了几个帐篷,将带过来担任警卫任务的一个排的士兵,全部安排在帐篷里歇宿。
晚上十一点半,金占威司令带着几个警卫,从临蛟镇骑马赶到了铁皮沟。
贾端方、崔勇刚带着几个人站在宅院外面迎接,但金占威没有理睬他们,径直冲进院子里,进入到父亲遇害的卧室。
因为金占威事先有命令,所以勘查现场的警察不敢挪动金德兴的尸体,让他以遇害时的姿势躺卧在地上,现场也尽量保持了原状。
当看到父亲的惨状后,金占威忍不住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在门口跪伏下来,膝行到父亲的尸首前面,不住地用头撞击地面。
只不过片刻功夫,他的额头上便已鲜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