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卓立在一瞬间骤然经历了失而复得, 可狂喜转瞬即逝,紧接着就是滔天的怒火。他一嗓子不仅吓得对面楼亮了好几盏灯, 隔壁的小伦敦明显也没想到还有这出,嗷呜一声直挺挺倒在地上,发挥生物本能装死,装了一会才意识到有点不对,晕晕乎乎爬起来回头一瞅, 瞅见了自己一别数月、再见时已然走火入魔的主人。
要不是乌锐清使劲拉着, 顾卓立立刻就要顺着房顶爬到隔壁去抓貂。
“你!冷静!”乌锐清从不知道这家伙力气这么大,他一手死死地从后面扣住男人的腰, 另一手使劲拽着阳台门把手,并在心里害怕这道门经不住两个成年男人的拉锯。
顾卓立是真的吓疯了,他剧烈地喘着粗气, 意识到乌锐清不可能放他爬二十五层楼的楼顶之后, 就朝着小伦敦那个方向使劲踹空气, 骂道:“老子他妈今天不把你做成貂皮马甲,就愧把你屎一把尿一把地拉扯大!你洗干净了在那给我等着!你给老子等着!!”
“别吓它了。”乌锐清在背后冷静提醒,“去隔壁敲门领人……不, 领貂吧。你再吓它,真跳楼了怎么办?”
“…………”男人终归是存了一丝理智,指着豆豆眼吓没了魂儿、四肢颤抖的貂恶狠狠地甩下一句狠话,“你!站那别走!”
住在隔壁单元的邻居不是别人, 是望煊集团前年收购的本地某牛奶品牌的供应链管理部总监, 被收购前算小公司的绝对高层, 被收购后就只是大巨头的小中层主管了。人姓吴,顾不识吴,吴却识顾。
吴年薪不过四五十万,但娶了个家底殷实的老婆,自家在寸土寸金的首都开了两家火锅店,也算小富。
半夜三更,他怀着对人生的怀疑,给明明是自己半夜闯别人家却还要在脸上写着一句“老子已经努力压着火了”的集团董事长开了门。
如果换做其他人,他妖妖灵绝对已经拨出去了。
顾卓立表情如同活阎罗,“打扰你,我来抓我家的貂。”
吴虽然一头雾水,但本能驱使下,他还没搞明白状况就对集团董事长疯狂点头。点完头才一懵,“什么貂?”
乌锐清叹口气,“我们的宠物,趁主人外出从我家阳台跑到你家阳台了,烦劳先开下灯。”
“噢这样,那……那你们自便吧,想去哪找都行。”吴拍拍脑门,心想真是睡糊涂了,一边指挥睡眼朦胧推门出来的媳妇去沏茶,一边啪啪啪按开了家里所有的灯。
顾卓立哪有心思喝茶,他把拖鞋撂在门口,穿着一双雪白的袜子就直接往里走。对方家户型和他家对称,他毫不费力地就在另一方向看见了通往阁楼的楼梯,然后大步流星往楼上走。
乌锐清跟着他,吴等两位大佬上了两级台阶才跟上去,和乌锐清一错身的功夫,他突然又觉得不对劲,低头死劲儿揉了下眼睛。
乌…乌锐清?!
不对啊。
吴对着二人错落的背影愣了两秒钟,又低头更用力地揉眼睛,揉得眼珠子都酸了才抬起头,“那个……”
乌锐清回头,“怎么了?”
“没……没事……”吴一脸活见鬼,心脏咚咚咚狂跳。
什么情况,半夜三点多,集团新上任CEO和董事长一起从家里出来到邻居家抓宠物。刚才乌锐清说什么?“我们的宠物”?
同……同居??
董事长睡了CEO?还是CEO睡了董事长??或者他们两个只是作为集团最高利益代表和最高执行代表,深更半夜相约在某一方家中工作到天明?
顾卓立压根不知道这货是自己集团的人,望煊光在北京的两个办公地就有几万人,他上哪挨个认识去。此刻,他心里只有貂——快要挨揍的某貂。
在打开阳台门的那一瞬间,顾卓立对着瑟瑟发抖的自家雪貂露出了狼外婆笑,“小伦敦,跟爸爸回家了。”
小伦敦后退一步:“嗷……”
顾卓立蹲下和那双小豆豆眼对视,“你怎么不动弹?你忘了我是谁了吗,快来,带你回家给你做好吃哒。”
小伦敦:“呜!”
乌锐清站在顾卓立背后叹气,他发现小伦敦不仅没有靠近的意思,还暗中用爪子勾住了旁边的栏杆,便低声道:“别添乱了。”
他拨开男人走过去,蹲下轻轻拍了拍地面,极尽温柔,“走了,伦敦。这几天我都在你家,不让你爸揍你。”
乌锐清顿了顿,虽然觉得貂能听懂人话纯属扯淡,但还是额外解释了一句,“你爸说的都是气话,把你剥光了也不够做一只手套的,他又不喜欢戴手套。”
也不知道小伦敦到底听没听懂,但那双豆豆眼里流露出一丝犹疑,两大一小屏息对峙长达十秒钟后,它终于试探性地松开了勾住栏杆的爪子。
顾卓立心里松了口气,正要起身,却见那貂不知道脑回路怎么抽风,嗖地一下又把爪子伸了回去,这回眼神比刚才更加坚定,就差直接摇头say no。
乌锐清皱眉,“你不信我吗?我没骗过你吧。走了,回家了,你爸很担心你。”
“赖在别人家也不合适啊,人家还要睡觉,你在天台一直待着不怕感冒么?”
乌锐清抛出最终的杀手锏,“这里没有你的宠物粮也没有厕所,你难道要做只露天野貂?”
四周又死亡寂静了十秒钟。
乌锐清深吸一口气,正打算换个角度继续开导,身边一起蹲着的男人忽地一下站了起来,语气里如同埋了十几万伏的雷电,浑厚铿锵,“三秒钟之内不过来,我就在阳台上平地起锅就地把你炖了!”
小伦敦霎时飙泪,嘤一声拔腿狂奔,冲上来就哭唧唧地抱住了顾卓立的大腿。
“…………”
乌锐清缓缓起身,揉了把有些发麻的腿,无奈道:“还是你说话管用。”
顾卓立一把就把貂捞起来塞在怀里,凶狠地瞪了它长达数秒,而后大手还是轻柔地按在了软乎乎的小脑壳上,嘟囔道:“瞎跑什么,一身毛湿呱呱的,雪貂也会感冒的,早春寒知道吗?”
身后跟上来的吴已经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了。
顾卓立抱着小伦敦,路过他身边停下脚步。情绪归于平静的男人语气也终于正常了许多,他点了下头说道:“实在抱歉,明天我会带些礼物上门赔罪,大半夜的,大家继续睡觉吧。”
吴过了一会才哦了一声,心里把那个“一起工作到天明”的选项划掉了,在“X睡了X?”选项上打了个勾。
顾卓立抱着小伦敦下楼,乌锐清在背后低声道:“我觉得你可以把它放下了。”
男人顿了顿,语气仍然不善,但却下意识把貂抱得更紧了点,说道:“锁回家之前我是不会放手的。”
乌锐清忍不住撇了下嘴,和从顾卓立怀里挣扎着回头的小伦敦对视。
一人一貂,两双如出一致漆黑纯净的眼眸对视,在彼此的眼中看见自己,都是一愣。
乌锐清动了动嘴,正犹豫着要不要对这小东西说点什么安抚一下,就见对面那雪貂目光忽然离开了他,往他身后地上看去,爪子还在男人肩头扒了扒。
几乎本能地,乌锐清回头看了一眼。刚才邻居的妻子从卧室出来沏茶,卧室门留了一条挺大的缝,还能看见里面铺着的奶白色的地毯。
此刻,一只雪白蓬松,头顶上两撮浅焦糖色的小博美正踩着软绵绵的地毯好奇地走出来,停在门口,只把小脑瓜探出来,有些新奇地看着外面。
一只被当成王子来富养的博美,品相足够去参赛,往上倒三辈代代皆选秀,不经过狗舍允许不可配种的那种——连走路都十足矜贵。
乌锐清又转回头,小伦敦的豆豆眼睁得都快失焦了。
没了魂,就是这样。明明是一只貂,脸上却写了人类的字——靠,它好美。
“顾卓立。”乌锐清说道:“等一下。”
顾卓立摸着自家崽湿漉漉的毛,就只想赶紧回家给它放洗澡水,“嗯?回去说吧。”
“小伦敦的朋友。”乌锐清停下脚步,低声道:“这是你之前提起过的它出门赴局的对象吗?”
顾卓立一愣,刚想说什么玩意乱七八糟的,一回身,就看见了那只仿佛中世纪古堡里走出来的美绝人寰的小博美。
顾卓立:“……”
乌锐清迟疑道:“你好像确实说过,小伦敦在美容店看上了一只小博美……竟然是真的,我当时以为你在扯淡。”
我那哪儿是在扯淡啊,我分明是在放屁。男人心想。
但怀里那家伙开始挣扎,顾卓立虽然被雷得不清,但还是出于老父亲的爱子之心,帮小伦敦把打绺的刘海理顺,放它下去。
小伦敦一路小跑冲进人家卧室,爪子给地毯踩出两趟黑脚印。
“抱歉。”乌锐清回头看着邻居,“我们一定会赔偿。”
邻居只能使劲摆手。
小博美并不怕小伦敦,这两只似乎见过不止一次了,它在小伦敦身上闻了闻,明显有些嫌弃,但还是没有躲开,甚至还帮小伦敦舔了下脖子。
顾卓立无奈道:“伦敦啊。”
小伦敦回头梗着脖子瞅了他一眼。
顾卓立叹气,“貂狗殊途,而且……”他在博美不经意间一抬腿的功夫往隐秘之地瞄了一眼,小声道:“公的。”
小伦敦倔强地看向乌锐清,含义不言而喻。
乌锐清头皮发炸,心想这人和这人的貂真的有毒,自己怎么莫名其妙就跟这一伙搅合到一起去了。
顾卓立无奈,转身看向邻居,委婉问,“这小博美,养了多久了?”
邻居想了下,“七个月了,从它三个月大就接回家了。”
还是个未成年……
顾卓立简直服了,后面的话有些说不下去,乌锐清看出他的意图,在男人开口前推了他一下,低声道:“回家再说。”
凌晨四点,两大一小终于回到自己的窝。
顾卓立把小伦敦按在澡盆里,用手背试水温,嘟囔,“跟你说啊,绝了这念想,没可能。你俩不仅生不出什么玩意来,连型号都不匹配。”
小伦敦压根不想吭声,在水里一通发脾气,蹬了男人满头满脸全是水。
顾卓立也不生气,按着它的小脚帮它搓洗,低声道:“回头带你去买你那宠舍看看,给你找个小母貂。”
小伦敦更怒了,一脚踹在澡盆上,差点把盆掀翻。
乌锐清躺在床上听浴室里一大一小吵架,感觉人生无比扯淡。
又过了不知多久,他俩终于一个回到床上、一个钻进床底,世界重归安静。乌锐清闭上眼休息,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痛,他闭目了很久才终于陷入浅眠,结果没一会,又被满怀老父亲惆怅的男人戳醒了。
顾卓立一脸愁苦地看着他,“我睡不着。”
乌锐清面无表情,“天|安|门已经开始升旗了,你知道自己折腾了一宿吗?”
顾卓立嘀咕,“小伦敦是我爸的亲孙子。我们顾家以后也没后了,就这一颗独苗,我只想让它快乐。要不然咱俩把那博美买了吧。”
“…………”尽管早在人家就看出他的意图,乌锐清还是气不打一处来,“那只博美一看就是顶级宠舍预约很久才能约到的,从小奶狗开始辛辛苦苦养了这么多个月。住在这个公寓的人最起码是中产往上吧,人家不缺钱,会卖给你?”
顾卓立想了想,“五百万。”
乌锐清:“……”
男人似乎在思量,过了一会又说,“五百万起,最高上调到一千万,这个数以内都可以接受。”
乌锐清深吸一口气,“你知道我当时签Bcker才花多少钱吗?”
男人闻言明显犹豫了一下,而后小声争辩,“可儿只是个程序员啊……”
“那只是一条狗啊!连小伦敦对它到底是怎么回事都没搞明白呢。”乌锐清哭笑不得,“而且这不是钱的问题,而是人家怎么可能愿意?”
顾卓立唆了唆腮帮子,十分信仰金钱的力量,“不然我们赌。”
乌锐清感觉自己在跟一脑残说话,直接转过身拿后脑勺对着他,“谁跟你赌,你真的……我明天陪你去医院看看吧。”
两口子出现争端,一时无法破解。乌锐清被雷得也睡不着了,拿出手机随手一刷,本想去弟弟的超话签个早到,却没想到在实时热门上看到了一个一闪而过的标题。
排名太靠后,他不得不重新下拉,找了很久才找到。
#望煊集团董事长和总裁睡了#
乌锐清:“…………”